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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漫画家权益网络主席:讽刺底线要漫画家自己决定

2012年《查理周刊》因为刊登穆罕默德的讽刺画受到燃烧弹袭击,也有人质疑出版总监沙博他们的漫画过于恶搞,沙博的逻辑是:“在法国,恶搞是合法的,正义地攻击我们没有问题。如果他们赢了,那么法律就会改变,恶搞就会被禁止;如果你要批判无神论者,也可以,你必须要写一篇论文,或者画一幅画,用画来侮辱我们。如果你不能画画,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帮你画这幅画。”
   
     算上《查理周刊》被袭,过去十多年,全世界有9位讽刺漫画家因为画作丧命。
   
    2015年1月7日,众所周知的是,一群伊斯兰极端恐怖分子袭击了《查理周刊》,12人遇难,其中4位是漫画家。
   
    “每个人都会因为被羞辱觉得不舒服,甚至愤怒,但是没人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威胁别人的生命。”国际漫画家权益网络(CRNI)主席罗伯特•罗素痛心地告诉南方周末记者。CRNI是全球唯一专门关注漫画家生存、安全的NGO,创立于1992年——不是为了提升漫画家的业务水平而存在,而是研究如何让漫画家们安全地活着。
   
    《查理周刊》遇袭事件后,CRNI发表了对恐怖分子的谴责声明,罗素在声明中表示:“幽默和讽刺是对抗极端主义的有力工具,极端分子无计可施,只有动用武器和杀戮。”
   
    2012年,《查理周刊》遭遇燃烧弹袭击后六个月,罗素派出CRNI副理事裘德•查特曼前往巴黎,对《查理周刊》出版总监斯特凡纳•沙博尼耶(笔名沙博)进行了一次视频采访。
   
    “那时我们很担心他的安全。我们想知道警察能否给他们以保护。”罗素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
   
    2015年的袭击事件后,各界对于《查理周刊》的评价两极分化,一边认为他们是言论自由的捍卫者,有人认为他们讽刺格调不高,是不必要的挑衅。罗素评论道:“言论自由是复杂的事情,需要人们不断交流、对话。讽刺漫画家试着让人们保持被唤醒的状态。”
   
    罗素记得,沙博生前曾反复向自己表示:“我不会退缩,也不会妥协。”
   
    罗素并不是讽刺漫画家出身,但他相信讽刺漫画具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在他看来,漫画家往往是一家报社地位最卑微的成员:收入不高,随时会成为报社裁员时的首选,但他们却能“用一支笔和一张10美分的纸,摧毁一个政府”。
   
    罗素和他领导的CRNI长期为受到人身威胁的漫画家服务,他们在世界各地,举办“为艺术而死”(Art to Die For)的展览,为漫画家建档案,展示受到威胁、恐吓、被囚禁的漫画家的作品和他们的故事,如今,他们已经收集了近120幅漫画。
   
    伊朗漫画家尼康(Nikahang),曾因创作了讽刺一名非常著名的神职人员的漫画,在德黑兰被捕,将被告上法庭时,也是罗素最终帮他逃离了德黑兰。“这段经历真该拍成一部好莱坞电影,太刺激了!但我不能跟你说更多细节,因为也许以后我们还会这么做。”罗素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因为对漫画家持续不断的帮助,罗素也收到了死亡威胁,只是威胁者误以为他住在德国。“希望这次采访之后,别人不知道我住哪儿,这是秘密。”2015年1月9日,《查理周刊》遭遇恐怖袭击后两天,南方周末记者专访了罗素。
   
    西班牙马德里,阿拉伯文化基金会发起游行,反对恐怖主义。 (东方IC/图)
   
    “讽刺需要底线, 但这要由漫画家自己决定”
   
    南方周末:想象一下,袭击发生时,如果你在《查理周刊》的办公室里,面对恐怖分子的枪口,那一刻你会想什么?
   
    罗素:这些人最终还是来了。
   
    通常这些袭击是由宗教极端分子发起的,因为讽刺漫画家常常会拿宗教问题开刀,沙博和他的团队无疑就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危险。
   
    如果他们还有一点时间,应该跳窗逃跑。当时有人在他们办公室门口看守,但我认为起码应该再增加10个看守。为什么没有足够的警力看守他们的办公室。如果极端分子说他们要开始袭击法国人了,他们应该知道沙博的办公室可能会是第一个潜在的袭击目标。
   
    南方周末:《查理周刊》不止一次收到过死亡威胁,你们给过他们什么建议?
   
    罗素:我们沟通得最多的,是建议他们应该跟警察保持良好、及时的沟通,以确保警察能时刻保卫你。
   
    据我所知,很多朋友和漫画家都给过沙博建议,让他们不要画那么多疯狂、大胆的漫画,要保护自己。沙博他们知道自己所面临的风险,同时政府也并没有限制他们。
   
    南方周末:沙博以及他领导下的《查理周刊》,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罗素:他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他知道自己是宗教主义者的目标之一,但是他要对自己的工作尽责。过去一年半里,据我了解没有任何对他或是对《查理周刊》的袭击声明。但是最近,本•拉登的基地组织,还有其他一些组织说过现在是时候去袭击法国人了。
   
    《查理周刊》几乎嘲笑了所有宗教,每个人都会因为被羞辱觉得不舒服甚至很生气,但是没人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威胁别人的生命。我相信,每个宗教都有尊重他人并且要求被尊重的传统,大部分伊斯兰世界的人民也是这样,我认为他们只是希望获得同样的尊重。
   
    南方周末:在你看来,讽刺应不应该有禁区?
   
    罗素:讽刺需要一些底线,但这要由讽刺漫画家们自己去决定。任何你有勇气去批判的事情,你就应该去批判。这是一个勇气的问题。
   
    南方周末:也有人质疑《查理周刊》讽刺的格调,虽然勇敢,用的却是低级幽默元素,你怎么看?
   
    罗素:我认为有些人不喜欢过度裸露,或者展示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读者可以投诉那个漫画家,可以不看这些漫画或是去批判。这是每个人的自由,漫画家也必须接受。
   
    南方周末:《查理周刊》被袭事件会对讽刺漫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罗素:我担心的是,没有了这些特殊的人们,一切可能都会变得不一样了,新的讽刺漫画家会不断涌现,但一切肯定跟以前不一样了。
   
    在法国,极右翼政党可能会说我们必须停止言论自由,我们无法接受再发生类似的事情。2006年,丹麦漫画事件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抵抗运动,所有中东人都停止买丹麦的商品,黄油、牛奶、婴儿奶粉,那些亏钱的公司会非常想停止言论自由。
   
    但我认为,讽刺漫画家们会从这次恐怖袭击事件中走出来。
   
    “当你能在一个令人恐惧的环境中大笑”
   
    南方周末:除了《查理周刊》的悲剧之外,你还看到过别的悲剧吗?
   
    罗素:许多漫画家都处在危险当中。阿尔及利亚有一名非常出名的漫画家,名叫阿里•迪伦,曾被法庭判处五六年的监禁。他太出名了,人们都想看他的漫画,政府害怕,将他关起来,因为如果他突然消失了,人民会有激烈的反应。政府希望他闭嘴,但是阿里拒绝这么做。
   
    过去遇害的五位漫画家,其中一位塞拉利昂的漫画家,因为创作讽刺福迪•桑科领导的叛乱军“革命联合阵线”的漫画,被叛乱军杀害;一位印度的漫画家因为讽刺政府,在新德里被杀害;还有一位来自黎巴嫩的穆斯林漫画家,在伦敦被杀害。
   
    大笑和恐惧是相对的。当你能在一个令人恐惧的环境中大笑,当你能嘲笑那些压迫你的人,你就摧毁了他们压制你的力量。
   
    有一句名言:你可以让花儿战栗,但你无法阻挡春天的来临。你无法通过杀害一个漫画家,甚至是一群人而扼杀人们的嘲笑的。你可以杀掉某个人,但你无法阻止人们思考。
   
    南方周末:有没有更好的方法,能让宗教问题和言论自由被更好地处理?
   
    罗素:我不知道是否有更好的方案。宗教是深入每个人的生活的,当你侮辱了某个人的宗教,你就是侮辱了这个人。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应该限制言论自由。言论自由是一个复杂的事情,它需要人们互相不间断地交流和对话,这就是讽刺漫画家想要做的,他们试着让人们保持被唤醒的状态。
   
    南方周末:还有哪些对于讽刺漫画家来说是很危险的题材?
   
    罗素:绝对不要画自己的妻子或是自己的岳母。据我所知,大多数针对讽刺漫画家的袭击是由政客发动的,当一些大人物被嘲笑的时候,专注政治题材的讽刺漫画家就非常危险。
   
    南方周末:哪些国家对讽刺漫画家而言是危险的?
   
    罗素:中东和北非。
   
    《查理周刊》杂志社门口,每天都有人前来献上鲜花、纪念漫画。有人在白色卡片上写道:“我们同是人类。” (南方周末特约摄影师小涵/图)
   
    传统报业萎缩时,第一个裁掉的就是漫画家
   
    南方周末:你为什么会想成立这样一个专门为讽刺漫画家维权的组织?
   
    罗素:这是一段很有趣的经历。我以前在非洲和亚洲是做社区建设项目的,帮助人们修建水坝,搭建诊所,做农业项目这一类事情。
   
    我在大学学的是艺术,非常崇拜那些讽刺漫画家,我常常去拜访一些漫画家。这些漫画家很穷,他们的作品卖不出高价,也没有受到报社和杂志社的保护。他们的一幅漫画大概能赚到1到2美元,也许下周他们就被解雇了,怎么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但我认为这些漫画家在他们的国家是英雄,是摇滚巨星。
   
    我在非洲工作时曾和一名美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聊天,她说自己接受外交官的训练时,礼仪老师跟她说,当你早上到了办公室之后,在回邮件、参加会议、喝咖啡以前,一定看看当地报纸上的漫画,那样,你就能知道这个国家的人在关注什么。
   
    其他人或许有更大的权力,比如,基督教会,还有国家,军队,大型公司可以建造更多的水坝,他们可以花上数百万美元为社会带来巨大的改变。但是,这些有才华的政治讽刺漫画家,能仅仅用一支笔和一张10美分的纸,就能摧毁一个腐朽的政府。
   
    1992年,我在斯里兰卡工作,那个时候,我的好朋友,讽刺漫画家杰弗里•尤努因为画了讽刺政府的漫画被刺伤,家也被毁了。我问他,我该怎么帮助你?我以为他会说,让美国大使出面,或是找到欧盟代表,让全世界的人民都对此感到愤怒并抗议之类。但他却说,如果他们杀了我,请照顾好我的家庭,让我的孩子去上学的时候有鞋穿,让我的妻子能够给孩子们端上食物。这件事深深刺痛了我。那一刻,我决定和他一起创建CRNI。
   
    南方周末:在你看来,讽刺漫画的力量到底能有多大?
   
    罗素:我最近发现,至少在美国,讽刺漫画家的影响力不如以前了。这里给你举的例子有点久远了,汤玛斯•纳斯特,是活跃于19世纪的漫画家,他当时在芝加哥为《芝加哥论坛报》工作,画了一系列关于纽约一个腐败政客博思•特威德的漫画。特威德是美国最腐败的政客之一,他说,我的选民不读书,我才不在乎报纸怎么写我呢,但那些天杀的漫画!纳斯特画的有关特威德的漫画太具有刺激性,它们影响了政府,以至于特威德不久就被逮捕了。他逃去了欧洲,但因为那些漫画,他的形象已经在欧洲家喻户晓,欧洲警察将他关了起来,并将他遣送回美国,最终关进了监狱。这应该是我所知最有影响力的漫画了。
   
    南方周末:为什么漫画的影响力不如以前了?
   
    罗素:互联网带来的。在美国、加拿大,讽刺漫画的力量正在被互联网所削弱。
   
    美国二十年前大概有150名专业漫画家为报纸服务;而现在,这个数字是20名。当传统报业萎缩时,他们第一个裁掉的就是漫画家。现在,许多漫画家抱团维生,组建漫画工作室,为报纸提供漫画,而不是去当雇员,编辑只需上网,在一大串漫画里挑选,付上二三十美金就可以了。漫画家为了生存,一般不画那些会引来诸多争议的漫画。这就是目前漫画家在美国的情况。
   
    讽刺漫画杂志总是很难谋生。《查理周刊》就是一份艰难谋生的杂志,它每周的发行量只有3万份左右。在过去二十年里,有许多漫画家想创办一本讽刺漫画杂志,也确实出了一些很精彩的作品,因为没有足够的钱,很难维持下去。
   
    但世界上还有很多国家,漫画在那里的力量依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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