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于曼谷城外的持法女众寺(SONGDHAMMAKALYANI TEMPLE)内,比丘尼达摩难陀法师(DHAMMANANDA)正在为一名沙弥尼(初级出家女性)剃度。)
“感谢您给予我生命,请原谅我的过错。”29岁的珊娜塔(Sunanta)伏在母亲脚边哭泣着说。珊娜塔正在参加的是一项成为僧尼所必经的受戒仪式。
今天,共有28名女性来到位于曼谷市郊的持法女众寺(Songdhammakalyani temple),她们的年龄在13岁至69岁不等,但相同的是她们都将在这炎炎烈日下公开申明自己的誓言以及想要成为比丘尼(bhikkhunis)的愿望,比丘尼在古巴利语(Pali)中指女性僧侣。
剃去头发和眉毛后,她们穿上藏红色长袍,簇拥在寺庙女主持比丘尼达摩难陀法师(Venerable Dhammananda)身旁。法师虽已年届71岁,但平静有光芒的面容让她看起来非常年轻。她们一同用巴厘语和梵语背诵了神圣的佛教戒律:“我不杀生、不妄语,等等……”,这两种古印度语言都是流传下来专门用在僧侣人士之中的。为了今天的到来,她们28位之中要参加最高级别受戒仪式的人已经研习修炼了长达两年的时间。
然而,据泰国高僧们说,她们所有的努力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比丘尼在泰国是“非法的”。
“这不是一个公平不公平的问题,”泰国Wat Rajadhives Viharn寺庙主持、泰国佛教保护中心秘书长Phra Tepvisutthikawee说道,“在佛教的’法与律’(’dhamma vinaya’,和尚和尼姑要遵循的教条)中,不允许女性受戒。”
(持法女众寺(Songdhammakalyani temple)内举行的一场受戒成为比丘尼的仪式。)
然而根据许多历史资料显示,在佛陀时代比丘尼和女性沙弥尼(初级僧侣)就已经出现了。经文记载,起初并不情愿的释迦牟尼最终还是将他的养母摩诃波闍波提夫人(Queen Mahapajapati)以及其他500位女性收为佛家弟子,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妻子耶输陀罗(Yasodhara)。
“佛教是一种不分性别的宗教,”比丘尼达摩难陀坚定地说,“佛祖说,女性也可以得到度化,这岂不是很美好?没有其他宗教能如此勇敢地确定男女之间的平等关系。”
“对我来说,释迦牟尼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女权主义者。”
在流传于台湾、大陆、香港和西藏的大乘佛教(Mahayana Buddhism)中,男性和女性拥有平等的机会接受度化,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女性接受剃度也是司空见惯的事。然而信奉小乘佛教的国家,如斯里兰卡、泰国和缅甸,早在八个世纪前就已经禁止女性剃度,“因为他们担心女性进入修道生活而不再生育将会扰乱社会秩序。”位于首都曼谷的泰国国立法政大学一位佛教学者Kittipong Narit分析道。
如今,反对女性受戒的理由基本上形成了一个正式的版本:根据佛教教义,女性必须接受连续传承的僧人与尼姑同时剃度才能成为比丘尼。而早在800多年前,女性在小乘佛教中的传承就已中断,所以女性就不再能够获得合法剃度。
为了恢复比丘尼的身份而发起的多次尝试均遭到了严重迫害。 1928年,泰国政治家和佛教活动家Narin Klueng让他的两个女儿受戒成为比丘尼。此举引发了群众的愤怒,而且这次尝试之举也造成了残酷后果:在举行了受戒仪式几个月后,姐妹中的其中一人在早晨化缘时被绑架并遭强暴。泰国僧伽组织(Supreme Sangha,泰国佛教的最高权威)明确规定,禁止僧侣为女性剃度。
(比丘尼达摩难陀)
在泰国社会,人们认为儿子进入寺院成为僧侣能给母亲带来更好的转世机会,而只生了女儿的母亲则通常会对她们的来世抱以担忧。女孩子们只能在今世以经济上照顾父母晚年的形式来表达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不过,女性可以成为出家女众,在泰国被称为“美姞”(mae jii)。这些出家女众也要剃发,但却身着白色长袍并住在寺庙附近,受僧人的管控。她们中的许多人受教育程度很低,身份相当于侍奉僧侣的佣人。虽然身为女信徒,但她们并不被看作是僧侣成员,而且也不享受与男性僧侣相同等级的社会认可,例如,在公共交通上没有给她们预留的专座。
“在我们的社会中,人们通常会认为女性选择出家是因为伤心绝望或是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而不是因为她们希望寻求精神上的高度。”曼谷一名哲学学生Kanchana Kanharat说道。
女修道院还扮演了养老院的角色,一些没有家人愿意照顾的老年妇女便会来到这里养老。
比丘尼达摩难陀本名为伽殊马•卡比辛(Chatsumarn Kabilsingh),大约在15年前,她决定要做点什么可以改变现状的事情。她来自一个女性修行之家:她的祖母是一位美姞,母亲是一名新闻工作者,在台湾接受了大乘佛教的比丘尼具足戒。母亲回到泰国后,把她们的家变成了一间寺院,这让伽殊马•卡比辛的成长环境中充满了静坐冥想与女权主义会议。
“每个人都希冀我能成为一名出家女众,但我想拥有自己的生活。”达摩难陀法师说道。
于是她去了印度和加拿大研究宗教与哲学,学习了普通话,结婚并养育了三个儿子,然后在泰国主持了一档关于佛教实践的电视节目。
( 大约在 1987 年,还未正式受戒成为比丘尼的伽殊马 • 卡比辛( Chatsumarn Kabilsingh ,图右)与慧空法师( Venerable Karma Lekshe Tsomo )。)
“我们当时是一档非常受欢迎的电视节目,甚至还赢得了最佳宗教节目奖。”她骄傲地回忆道。
作为一位原电视主持人,做发型、化妆、美甲、仔细地挑选服装要花费她很长时间,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负担,而现在她很开心能卸下这个包袱:“没有可供选择的东西,思想就不用再关注那么多……现在我只需要考虑如果一套(藏红色的)长袍湿了,那么另一套必须是干的就行了。”
不过,达摩难陀法师的个人魅力、迷人微笑以及与国外媒体打交道时的轻松自如都是从她做电视主持人那时保留下来的。
1983年,在美国哈佛大学参加了一场关于宗教和社会变革的会议后,“我觉得我还需要做更多事情。我拥有关于比丘尼的所有知识,但却一点也没有令祖国的状况有所改变,因为我一直呆在象牙塔中。”她说,“正是那一刻我决定要成为一名活动家。”
自那时起,达摩难陀法师便愈发热衷于将比丘尼重新引入泰国,而且在认真思考后,她也决定要成为一位比丘尼。然而这意味着她首先要放弃一段成功的职业生涯、她的丈夫和三个儿子。
“(我的一个儿子)总是说,他是必须要做出最大牺牲的那个人。’我不得不牺牲掉我的母亲,’他说……他抱怨再也不能拥抱我或触碰到我了。”法师说道。
但她还是不再与家人见面。与泰国男性僧人一样,他们不得与异性接触,即使是自己的家人也不可以,所以比丘尼也不能碰触任何男性或男孩。
(初级沙弥尼在仪式上剃度,这是仪式的一部分。)
最终,她于2000年前往斯里兰卡剃度出家。斯里兰卡是一个信奉小乘佛教的国家,不过已于1998年成功恢复了女性受戒的权利。在接受比丘尼戒后,达摩难陀法师回到了泰国,成为了这个国家八个世纪以来首位完成具足戒的小乘佛教比丘尼。
面对着来自俗世之人和宗教领袖两方面的尖锐指责,比丘尼达摩难陀开始与同一战线的自由僧人一起为女性剃度。
“当我不得不去公共卫生间的时候,比如在机场,女性们都会试图为我指明男卫生间在哪。”她半开玩笑地解释着,“但当他们意识到我是女人的时候,有的人就露出非常挑剔的眼光。这没关系,因为这正是我能够解释自己的机会。反对女性僧侣只是一个因无知而引发的问题。”
达摩难陀法师已经为500多位女性剃度。除了完成一些传统的宗教指责外,她们还与成千上万的大乘佛教比丘尼一道,参与社会福利、女子监狱以及家庭辅导等工作。他们依靠公众募捐维持运转。
鉴于最近的新闻报导与网路论坛的反响,似乎泰国对于比丘尼问题的态度已经开始慢慢扭转。
“我认为是时候对泰国社会公开这一话题了,”采访此次受戒仪式的一位元女性电视记者说道,“在高中,女生通常比男生更爱思考和冥想,应该给予她们发展的机会。 ”
更为普遍的女性剃度出家会对女性的生活水准及教育水准产生直接的影响。泰国的寺庙学校让来自于贫困家庭的男孩子们得到了家庭支付不起的教育。
相比之下,“农村背景的女孩们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们只能成为女佣、工厂女工或妓女。”非政府组织“国际妇女和平与正义伙伴”的创始人Ouyporn Khuankaew说道,该组织一向关注佛教与女权主义问题。
向女孩开放寺庙意味着她们也能够获得免费教育。
( 刚刚剃度的沙弥尼在接受施舍。)
同时,中产阶级女性也正在寻求一些通识教育以外的东西。
“我们希望能获得与男性一样的知识,更加深刻地研习佛教,而不是只学习为女性特制的简化版本,就像他们提供给出家女众的一样,”刚刚受戒成为沙弥尼的塔姆纳塔(Dhammanata)说道,她之前是个的士司机。
安全是另外一个考虑因素。
“我父亲不会把我送到美姞寺去,而是把我送到这里来。因为美姞与男性僧侣住在一起,他觉得这里更适合我们。”持法女众寺年龄最小的沙弥尼,13岁的明特(Mint)说道。
最近,有一些僧侣和未成年少女的性丑闻事件浮出水面。寺院中涉及到男孩和女孩的强暴案已经成为一种普遍但又高度敏感的话题。
当问及这一话题时,比丘尼达摩难陀法师直言不讳地说:“僧人们也是男人,你不能相信男人。女孩还是和我们在一起更安全。”
钱财也是一个核心问题,因为出家就意味着可以接受捐赠了。在民间信仰中,为佛教僧侣提供施舍,无论是以食物、日用品或现金的形式,都能与信徒结下善缘,提升施舍者获得更好转世的机会。但是,给予女信徒美姞却不被看作是一种做“公德”(tham boon)的行为。
企业家和影星向寺庙巨额捐款的事情屡见不鲜。结果是僧侣成了泰国最富有的人群,而绝大多数美姞却生活在极端贫穷之中。
(受戒仪式。)
这也许能够解释为什么比丘尼的复兴会遇见如此之大的阻力。达摩难陀法师推行的女性受戒权利威胁到了强权的宗教领袖与政治家和商人之间结成的同盟关系的利益。商人们通过向寺庙捐款可以获得退税,而且无需受到国家的监督。宗教领袖也会深入参与到泰国政治中。
例如,去年在曼谷爆发的抗议活动就导致了政府的垮台,僧侣伊萨(Luang Pu Buddha Issara)便带领了一派顽固抗议者。他与民主党领袖苏德(Suthep Thaugsuban)联合,去年五月政变过后,苏德也剃发出家。
比丘尼达摩难陀提出呼吁平等这一主张正值泰国僧侣陷入严重道德危机之际,性丑闻、吸食毒品以及挪用公款等丑闻频发。例如2013年7月,泰国僧人仁坎(Luang Pu Nen Kham Chattiko)被人拍摄到戴着雷朋眼镜,背着装满美元的路易威登皮包的照片,后经调查发现他曾倒卖毒品、对女性施暴、还使14岁的情人怀孕。女性地位的复苏也被一些人视作是对佛教已经受到损害的权威做出的进一步削弱。达摩难陀法师的抗争并不容易:站在一起抵抗她的有僧侣、一部分泰国社会保守势力、贵族以及商界精英。
但从另一方面讲,女性受戒出家能帮助提高佛教人员的形象。与男性僧人不同,因为女性经历了艰难的路途,她们选择修行生活是出自于真正的渴望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们的献身精神能够帮助佛教人员恢复信任度。她们甚至有可能是让这一体系保持在泰国生活中心的唯一机会。
“如果僧伽执意坚持不接受女性受戒的话,僧侣们将继续履行我们对于仪式典礼的需要,但如果他们不明白社会正在变化的这个事实,他们将只能在其中发挥极为有限的作用。”一位专门从事宗教事务采访的记者Sanitsuda Ekachai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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