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省省长陆昊认错 令谁蒙羞

时间回到3月6日。“两会”黑龙江团组开放活动中，针对记者提出的龙煤集团改革问题，陆昊回答：“龙煤井下职工8万人，到现在为止，没有少发一个月工资，没有减一分收入。”

正是这句话捅了马蜂窝。3月11日、12日，黑龙江省双鸭山市，龙煤集团旗下的双鸭山矿业集团的数千煤矿工人及家属（也有报道称不到一千人）接连两天发起游行示威，抗议集团拖欠工资。虽然大陆官媒像往常一样“不予报道”，但发达的社交媒体让事件在短时间内广为人知。网上流传的视频显示，游行队伍手举“我们活着我们要吃饭”、“陆昊睁眼说瞎话”等标语上街抗议，大批手持盾牌、戴着头盔的武警出动，有抗议者与警察疑似发生冲突。

龙煤集团是中国东北地区最大的国有煤炭企业，曾是东北经济的重要象征与符号。然而，“随着煤炭市场急剧下行，困局中的龙煤集团面临着巨大的人力成本压力”。光是其下辖的双鸭山矿业集团，就拥有八个矿区、6万多员工。从2014年开始，龙煤集团就被传拖欠工人工资；2015年以来，又不时传出龙煤集团要“裁员”的消息。一些国际媒体报道，双鸭山矿业的很多工人累计拖欠工资已近半年，如今只能领到每月数百元人民币的生活补贴（1元人民币约合0.15美元）。

           黑龙江省省长陆昊罕见地坦诚面对媒体提问（图源：VCG)

矛盾积蓄已久，陆昊那句本来用于在两会上宣示政绩的话语就此成为最后一根稻草。3月12日下午，陆昊在北京主持召开龙煤集团脱困发展工作专题会议，承认龙煤集团目前仍拖欠职工工资、税收和企业应上缴的各类保险，不少职工生活遇到困难，特别是提到“要深刻吸取掌握、报告情况信息不准确的教训”。13日，陆昊接受多家大陆官媒采访，再次强调“当时报告上来的信息不准确”，并有了本文开头提到的“诚恳认错”。

官员用这样的态度面对媒体，在中国大陆确实不多见。随手盘点近一年来同样引发集体示威的事件，“e租宝”出事后没有见到监管部门第一时间表态，“泛亚”爆发兑付危机后的很长时间里，云南当地两级金融办、公安部门和证监会则互相踢皮球，反倒是为泛亚站过台宋鸿兵在演讲捞金时被打成了新闻。

很多人似乎也习惯了“有关部门”在遇到负面消息时“能拖就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在媒体上说话的风格，所以当陆昊的坦诚表态出现后，一下子成了亮点。一些微博网友觉得陆昊挺冤枉，被“谎报瞒报的下级”给“坑了”，有大陆官媒甚至认为“应当给这位年轻的省长点赞”。

巧合的是，有大陆网媒在14日发表了一篇《两会释放明确用人信号：这3种干部将被重用》的文章，里面列出三条标准“重用改革促进派”、“重用讲真话的党员干部”、“重视有老少边穷地区的任职经历”。如果把陆昊的情况往里套，会发现三条都占全了，就像为其量身定制一般，冥冥中给人一种感觉：此前被广为看好的陆昊并没有因为矿工游行而“受损”，反倒是其“亡羊补牢”的务实形象还略有加分。

然而在更广泛的舆论场内，这种感觉被证明是一种错觉。有国际媒体毫不客气的指出，陆昊作为黑龙江省的最高行政首长，在GDP已经负增长的情况下，“竟然会对当地国有大型煤炭企业集团的现状不做了解”，还“拐弯抹角地把他此前做的错误陈述归咎于他的下属”，实在“很难向公众作出交待”。一些大陆媒体和香港媒体也在做出“基本上可以肯定”陆昊此前的失言“是因为接受了不准确、不真实的上报信息”的判断后，接了一句“但是”，大意为触角遍布全省的超大企业，工资发没发并不是什么秘密；即便各行政层级有意欺瞒，也不能不加判断的为下级背书。

这隐蔽的话锋一转，与数量更为庞大的网友态度一致：我根本不信你不知道。事实上，大多数人对中国官场“信息过滤”的潜规则都心知肚明，连一些国际媒体都指出，中国的领导干部对于“什么信息要往上呈送”，是“一定要有选择”的，这样做的原因“一是不能让责任归口到自己头上，二是不能让自己及相关利益单位承担责任”。

“两会”的舞台更是让这种氛围得到强化，正如一些评论所说，那些“面临重重困难的省份”的政府主官发言时，“自身问题都不见了”，代之以各种“成绩汇报”。即便如陆昊这样的一省之长，“不欠一分工资”的说法何尝又不是“上天言好事”中的一环。而陆昊的坦率认错，看上去是顺应“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一次危机公关，实际上“事后信息透明”只是让这种公权力的傲慢弱化了几分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陆昊相对“特殊”的身份也是事件迅速发酵的原因之一。这位屡创中国政坛各种“最年轻”纪录的官员一直被坊间视为“人生赢家”，十八大后从北京空降黑龙江让舆论对其仕途普遍看好。这次“两会”上习近平在例行参与政协民建、工商联和上海代表团的审议后，率先来到黑龙江代表团参加审议，更是让看好陆昊的声音到达顶峰。

可现在，偏偏“摊上事”的就是这位“明星官员”。此前陆昊在推动黑龙江经济转型、环境保护、产能转换方面一直被《人民日报》等党媒树为典型，中国发改委也在这次两会上把龙煤集团作为“企业兼并重组、债权债务重组、职工安置都没有出现大的问题，社会和谐稳定”的榜样。不久前有国际媒体指出，如果陆昊能在任期内让黑龙江的经济出现好转，那他的仕途很可能有更多进取空间。

就当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时，一句习惯性的“报喜不报忧”让陆昊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有分析认为，代表着去产能、振兴东北的国企改革，其所处的困境与困难已经在全世界面前一览无余，这无疑对本就没有多少操作空间的陆昊更加不利，而“坦诚认错”也不能对目前“大比分落后”的局面起到实质性的作用。一些国际媒体所说的“陆昊政治生涯遭遇分水岭”，恐怕并非危言耸听。

(流火 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