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卫视4月13日《锵锵三人行》,以下为文字实录:
窦文涛:《锵锵三人行》。两位刚才还在聊足球什么巴萨、梅西。
梁文道:哎呀,这真是。
窦文涛:关心点人民疾苦吧,不是关心中国人民疾苦,泰国人民疾苦也需要我们关心。
梁文道:是。
窦文涛:4月12号,文道还在禅修呢,而且文道禅修的师傅,好像就是南传佛教。
梁文道:对。
窦文涛:就是在泰国出家的。
梁文道:泰国剃度的。
窦文涛:所以今天真是可以聊聊泰国人,而且这个日子4月12号,我想4月12号,我们小时候学中国革命史“4·12”反革命政变嘛,蒋介石开始大开杀戒,杀共产党,那“4·12”。
许子东:海外叫清党。
窦文涛:清党,但是从此以后这个“4·12”在泰国也是个日子,叫做黑色星期六了,泰国媒体在那儿哀叹,说这是我们民族历史上,最悲惨的一天。
梁文道:也不算是,是18年来最悲惨,他们悲惨过好几回了。
窦文涛:18年前的那一次,好像死了40几个,这一次死了大概是20,还是21个,800多人受伤,这个“红衫军”,我开头真没留意,因为整天在那儿闹,这次一来听说人都不够数,原计划说上百万人,最后来的人听说都没有那么多,我以为闹闹就得了嘛,结果你看闹闹啊,闹出血案,结果我原来还以为阿披实跟马英九一样帅嘛,不是。我以为阿披实也是动不了的嘛,结果今天,我看手机短新闻,泰国的选举委员会已经做裁定,阿披实所属的那个党,弄出2005年的一个什么政治献金的事儿,说这党有问题,有猫腻,要解散这个党。
梁文道:但是他只有建议的权利。
窦文涛:接下来就是宪法法庭。
梁文道:还要等法庭来裁定。
窦文涛:如果宪法法庭也裁定了,据说阿披实就可能真的要下台。
梁文道:对。有可能,但是这个通常还会拖一段时间,不过我觉得最有意思了,就是这回你刚才说“红衫军”怎么会突然就闹到这么浩大,转捩点其实就是那天,那个开枪事件。前期是“红衫军”已经熬不住,情绪越来越升温,越来越极端,越来越往暴力化方向发展,这个事件一开枪之后,事情就扩散了,尤其是他信的老巢,泰国北部,就全闹起来了,所以这个事件分析起来就有点怪,就说这个开枪到底是怎么开的。
许子东:说是那个副总理下令。
梁文道:副总参谋长,陆军副总司令,但是这个开枪,其实是对政府不利,现在看起来。
窦文涛:那当然了。
梁文道:所以有文就说这个开枪,是不是有猫腻,包括现在这个总理就这么讲嘛,阿披实就这么说嘛。
窦文涛:阿披实说有恐怖分子,在里面借机开枪,然后现在解剖了九具尸体,发现是高能步枪子弹,头部,胸部中弹,今天我看报纸,还看到一个,说泰国军官当时激动了,看来泰国军方对这次事情也有点严重性估计不足。就只是让他们要清场,但是也没有说具体什么时间开始。但就在这个时候,在有的地方,军官讲说有人向士兵开枪,他打死我士兵了,军官激动了,就发生了这种擦枪走火的事情了。
梁文道:而且还有一件事儿,这回不是有一个日本记者殉职,那个记者拍的画面里面,拍到了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拿着枪,等一下如果要放的话,可以仔细看有没有这个人。
窦文涛:咱们先看看,这是我们的一个同行,又一位以身殉职的,咱们日本同行,叫村本博之,他也被打死,临死前拍下来的现场录像。
(播放网络视频)
窦文涛:你看这里显示,士兵倒地,当时冲突的景况,你想日本摄像记者,这就是他当时在掌着机,在拍这个,片刻之后他自己中弹,这就是村本博之。我们再看下面,我就想这个记者从日本出发的时候,何曾想到这次采访就一命归西,你再看现场。咱们看这个图片,“红衫军”是抬着棺材,有装着尸体的棺材,好像还有14口空棺材,中国古代好像就有这种抬着空棺材上去示威,跑到各个权威机构去示威。
梁文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画面真的是出现了一个穿黑色背心的人拿着枪,最后那一刻。
许子东:至少我们看到开始打的时候,是军队在受袭击。
梁文道:对。
许子东:被像一个手榴弹之类的东西把军队打得往后退,军队是在受伤。而且军队是得到明令,就是不能开实弹的。
窦文涛:开始说是橡胶子弹。
许子东:橡胶子弹,我看到的新闻说军队后来抱怨,因为他们不愿意去执行任务,他们说除非你授权我们可以开实弹,否则的话我们是送死,因为他们拿那个水龙头,胡椒粉跟橡胶子弹打不过对面的。
梁文道:刚才那个黑衣人拿枪那个,到底是谁?有人说是恐怖分子,但是有人说他用的那个枪,就像你刚才讲的,所谓高效能火力M-16,就是美军的那种步枪,那个枪就是泰国军方也是用那个枪,所以这到底是谁,哪里的人,现在就不知道,本来大家不相信这个政府说当话,阿披实说是恐怖分子,大家不相信,但是因为刚才那个片段,大家看到,也证实了确实有这么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穿着不是军队的衣服,又有这种军方的枪,反正无论如何我觉得这件事儿最怪的是在哪儿?就是你看今天还有一个新闻,泰军的总参谋长,就是泰国军方的最高指挥官上电视接受访问,他居然说他个人也认为这个议会应该早点解散,重新大选。为什么我说这个怪,在一个民主国家里面,军队是国家化的,军队是不能够随便对政治发表意见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欧洲国家的,或者西方民主国家的那些军方的最高指挥官出来说我建议我们赶紧大选吧,不会这么说话的。
窦文涛:泰国军方动不动就政变。
梁文道:动不动就说这种话,这是很怪的一个事儿,我觉得。
窦文涛:而且你说泰国这个国家,我没有去过,我一直想去,香港人特别爱去泰国。
许子东:泰国没去过。
梁文道:这真是。
许子东:所以你对他们的骚乱负有一定的责任,你多去去,玩玩儿,那个情况不一样。
窦文涛:我等他们和谐社会建成之后,我再去。我就觉得这个国家很奇怪,但是你看,我发现有个国王还是不一样,我这个外行,我没去过的人,一出这个事儿,闹得不可开交,什么内阁啊,议会、民众啊,你看我都会想到,我说他们国王呢?普密蓬呢?其实确实是,泰国的这个国王普密蓬,他是现在世界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国王,大概有60多年了,80几了,这个老国王,一生之中登基60多年,经历过得有20回政变,21个总理,换了48个内阁,70多年来这个国家换了17部宪法,以至于有人说这个国家有点叫宪政虚无主义,就是宪政实用主义。但是另一个很矛盾,文道咱知道,刚才还剃头呢,泰国是“黄袍佛国”。
梁文道:对。
窦文涛:95%的人信佛,去泰国的游客,见到泰国人,你得双手合十,表示尊重他的这个信仰,他对你非常友好。
梁文道:打招呼的方法。
窦文涛:非常友好,说有的泰国老百姓,他要不看报纸,不看电视,他基层社会是挺平和的,他都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许子东:它服务业服务是最好的,它的旅游业服务是最好的。但是有一个值得说,当时我们去玩儿的时候,它看上去很和平,但是泰王权从来是很厉害的。有一个规律性的现象,就是君主立宪制,在欧洲跟在亚洲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在欧洲的君主立宪制,在英国、丹麦、瑞典,那个皇权就真的是象征,比方说英国假如出现什么政治危机的话,它的女王并不会起到这么大的决定性的作用,瑞典也一样,丹麦也一样。可是亚洲学习欧洲君主立宪的,中国不是也说,要最好当初不应该革命,不应该走法国模式,应该走英国模式,可是我们看亚洲,一个日本,一个泰国,还有你再去想其他的小国家,国王的力量从来都是巨大的,从来都是不退出的。第二除了国王的力量巨大以外,军队的力量是巨大的。军队根本不在内阁限制之下。
梁文道:所以我觉得这回泰国很有意思,比如说亚洲国家里面,当然日本就是曾经天皇的力量很大,现在被减弱很多了。
许子东:他是直到战后,被人家占领了。
梁文道:被美国占领搞成这样。
窦文涛:人家泰王普密蓬架不住啊,人民支持,六千万国民无比遵从。
许子东:日皇那也是人民支持。
窦文涛:而且人家普密蓬有才啊,作曲,音乐博士。
梁文道:写爵士乐的。
梁文道:而且普密蓬,前几年还成为泰国畅销书作家。为什么?他出了一本书,这本书是给儿童看的画册,自己画画,自己写儿童故事,写什么呢?就说他皇宫门口,有一天看到有一个癞皮狗。流浪的癞皮狗。人家说要赶走它,泰王说不,把它留下来,养了,自己养了。当自己宠物狗,养着养着,养好了,后来他就根据这个狗的故事,自己画自己写,在泰国成为第一畅销书。
窦文涛:他们说,我没去过,泰国大街小巷,都是泰王的画像,甚至在自己家里,在自己家里摆着花,这么供。
梁文道:然后到了晚上,下午的时候,有一个皇家船队,是那种大龙船,一整条船浩浩荡荡沿着河下来。泰王坐在上头,两岸的人民。再到晚一点的时候,那是最漂亮的时候,整个城市忽然静了下来,几百万人都在,但是静了,静了干嘛呢?在水上开始放灯。整条河扑满了纸灯,一直下去。天上点孔明灯,孔明灯往上漂。河上就是水灯,完全是沉浸下来,只有皇宫跟大佛寺那个金鼎那个光照着。
许子东:这么英明君主在上,他看到下面这样红衫军占领市中心,包围四面佛,军队又无可奈何。他为什么不出手?
窦文涛:我跟你讲,泰王起的作用,很微妙,那就是不到最后不出手。你知道我查了点历史资料。1973年的时候,政府军队要求泰王,因为泰王名义上是国家武装部队的总司令等等。
许子东:他们的军队是听国王的。
窦文涛:说能不能向学生,闹事的示威的开枪,当时泰王毅然打开皇宫大门,保护学生,放学生进来。然后大概到199几年,你记得吗?199几年就是一个军方将军叫素金达,泰国人这名真是。素金达竞选首相总理没选上,旋即就自封为总理,他利用军队实力,然后爆发反政府的游行。到最后也是不可开交,这个时候泰王普密蓬,当面训斥这俩,而且要求电视直播,在皇宫。
梁文道:他们跪着。
窦文涛:全世界电视,全国人民就看到,在电视上,两个人对头,跪在泰王面前。
梁文道:他那个跪法还很特别的,泰式的跪法,南传佛教的那种跪,他的腿不像我们中国人或者日本人是正面那么跪,他必须整个人匍匐的弯下来,整个人贴着地那种来跪。
窦文涛:对,然后普密蓬就在那语重心长的数落这俩,这俩就后悔不已,你知道吗?他们直接就说军方势力也就从那一个时刻起,好像说是暂时退出政治舞台,但是现在看来退了还来。
许子东:感觉上阿披实,他信的反面的,是比较精英的,比较资本主义。
窦文涛:中产阶级。
许子东:中产阶级,就是比较按规则办事,支持他信的那一派,是比较农村,但是他信自己是很腐败,对不对?就是说一个弱势的农民集团,拥戴的是一个腐败的,土匪的头头跟城里的白领的,实际上的压迫,实际上在经济上,凌驾于大众之上的这么两种集团。
窦文涛:而且你说他代表草根集团,他信本人可是个亿万巨富啊,我那天看电视,我差点没背过气去,说是泰国法庭没收他信只是他一部分财产,14亿美元,我想我要是在外国没收了我14亿美元,我跳楼的心都有了。
许子东:我在香港连卡佛碰到他,距离就像我和文道这么近,在看一个瓷器,我一看旁边这个人,那个时候还没下台,我说这个人脸怎么这么熟啊?我就连看了几下,我想这不是泰国的首相嘛,但是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才发现,旁边有几个人,已经紧紧的盯着我了。
窦文涛:有便衣。
许子东:知道吗?他们就盯着我,吓得我赶紧也不敢看他了,旁边已经有几个人在盯着我了,他买东西,就到百货公司。后来还有一次在深圳的楼盘,我不宣传了,这是一个深圳的好楼盘,我曾经去帮他们做过点事情,他信也到那里去看楼,那是流亡了以后。他到深圳去看楼,想在那里买楼。
窦文涛:他喜欢购物?
梁文道:他买楼。
许子东:买楼,后来没买成。
梁文道:他喜欢来香港这些地方,深圳这些地方到处逛。
许子东:他流亡以后到中国去买楼,搞的我们房产也变高了。
窦文涛:你说这么有钱的人,哪呆着哪凉快不好嘛。咱们去一下广告,《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
窦文涛:好了,讲了泰王,子东讲他信。
许子东:没有,没有,我在讲一个民粹领袖,就是农民拥戴的腐败的民粹领袖跟阿披实这么一个工业精英,这么一个形象。当然这是人家他国内政,咱们不能乱说了。但是刚才讲到,如果有一个人,穿着不明身份的衣服,像军队开枪,从后果来讲,他激化了目前的政治局势,那谁最获益呢?
梁文道:那很明显就是他信嘛。
许子东:照我们以前的讲法,就是说一小撮儿别有用心的人。
窦文涛:他信不是说逛什么香港连卡佛吗?
许子东:对。
窦文涛:我不禁想起那天文道跟我说,说我们香港人都拜佛,我说拜什么佛?连卡佛。
许子东:他信原来跑到这里是拜连卡佛了,原来是佛事。
窦文涛:但是泰国的玉佛、四面佛。
梁文道:那不一样的,因为泰国它是个佛教国家。而且泰国的佛教也是有点政治化的,它的佛教因为整个国家都佛教化了之后,它必然会出现什么情况?就是各种等流的佛教都会有。
窦文涛:什么叫等流?
梁文道:就比如说,有的佛教就很清修,有的佛教很学术,有的佛教就是在民间,好像变得特别民间习俗化,比如说那边有些高僧会表演,烧红了一锅油,整个人站进去,出来没事。
许子东:真的?
梁文道:表演这个,然后那锅油,大家拿回去当圣油分了,也有这种。那还有一种是搞政治的,就是特别受人尊敬的一些,会被泰王册封为叫做僧王。就是僧人中的王者,而有一些大德,就连泰王本身去见他的时候,都要向他跪拜的。泰国也有一些出家人,他会在某种关键时刻,政治里面他也会出现,出来。
许子东:他有没有宗教领袖可以?
梁文道:有啊,就那个僧王嘛。
许子东:但是也还是在国王之下。
梁文道:很怪,他又不完全是。
许子东:他的政教分离吗?
梁文道:是分离的。但是因为整个国家,奉佛教为国教,所以泰王也要对这个表示。
窦文涛:说是泰国,你到曼谷那,它有个景点,就是泰王普密蓬,多少年之前,4吨黄金,用激光技术在大山上雕出这个佛来。
梁文道:对。
窦文涛:就是光耀四射,所以他们讲,泰国这个佛国,二次大战的时候,这打仗也就打了一天。
梁文道:它没打嘛。
窦文涛:基本上没打仗。
梁文道:它跟日本合作的,泰国是当时整个东亚,唯一跟日本合作,就跟它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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