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势力博弈，泰国才会那么乱

　　5月3日，泰国阿披实·威差奇瓦提出五点建议的解决“路线图”；6日，阿披实又宣布，准备在9月15日到30日之间解散国会下议院，为计划于11月举行的议会选举扫清道路（阿披实任期原本至2011年12月到期）。分析人士认为：阿披实提出的和解路线图缓解了各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长期的政治对立，终于出现了妥协的迹象。

　　政局动荡，黄衫过后是红衫

　　要知道泰国能否从此稳定，还要从动荡的源头说起。

　　2006年初，一个名叫桑迪·林通坤（也称林明达）的媒体大亨，率领众多支持者走上街头并组成“人民民主联盟”，反对当时的总理他信，开始了大半年的示威活动。

　　桑迪和他信曾是好朋友，但后来渐行渐远成了敌人。他反对的理由是，他信贪污腐败、作风专断、限制新闻自由等，桑迪的街头活动得到国内反他信势力的响应。因为示威者都穿黄衣，民间便俗称其为“黄衫军”。

　　2006年9月，他信去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结果国内发生了一场平静而默契的政变，他信有国难归，开始流亡。军方控制局势后修改宪法，解散他信的泰爱泰党，并于一年后重新选举。

　　他信的群众基础非常雄厚，2007年的选举虽在军方控制下举行，但属他信支持者的人民力量党仍然获胜，党首、被桑迪称为“他信傀儡”的沙玛·顺卫达出任总理。黄衫军自然不甘心，2008年5月重出江湖，8月占领国会、封锁道路、控制部分机场。9月，泰国宪法法院终于找到借口，称沙玛在电视台参加烹饪节目，有“工作之外的收入”，因而违宪，沙玛被迫辞职。

　　沙玛下台，上来的却是他信的妹夫颂猜·翁沙瓦。黄衫军更不能容忍了，于是继续示威。2008年10月，颂猜在国会发表施政演说，黄衫军围困国会大院，并与警察冲突，造成两人死亡、400多人受伤。黄衫军升级行动，11月包围国会，迫使国会取消会议，控制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飞行控制中心，占领总理府和曼谷廊曼机场。

　　12月，泰国宪法法院宣判解散人民力量党、泰国党和中庸民主党，颂猜政府也随之下台。随后，代表传统势力的阿披实上台，黄衫军赢得了这个回合的胜利。

　　不过支持他信的势力又不同意了，这股强大的势力组成了反独裁民主联盟，因身穿红衣，又被称为“红衫军”。红衫军在2006年政变后曾多次示威，但随着沙玛和颂猜出任总理而休兵。阿披实上台，红衫军认为很不民主，重上街头。红衫军的手法与黄衫军一样，都是要搞瘫对方的政府。2009年4月，东盟在泰国举办峰会，数千名红衫军突破军警防线，冲进峰会新闻中心，并围堵峰会举办地所在的酒店，峰会被迫取消。随后，阿披实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红衫军与警方发生冲突，几十人受伤，红衫军随后收兵。

　　但休兵并非永久，2010年3月14日，红衫军按计划开始更大规模的集结，要与政府摊牌。他们冲击国会，封锁总理府，设定最后期限，要求阿披实下台，解散国会，提前选举。到目前近两个月，双方一边对抗一边谈判。红衫军与军警冲突三次，造成27人死亡，1000多人受伤，成为几十年来“泰国最黑暗的时刻”。

　　乱局背后，新旧势力在较劲

　　这样针锋相对的斗争，对泰国的政治、社会、经济的伤害不言而喻。但无论红衫黄衫，想让他们妥协都难上加难。泰国玛希隆大学分析师戈吞·阿里亚在分析“红衫军”和阿披实政府之间比拼耐力和意志的博弈时说：“红衫军在说，我们一起到悬崖边吧……看看到底谁先掉下悬崖。”

　　其实，曾经的黄衫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之所以激烈到这个地步，是因为双方代表泰国新旧两种势力在角力。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恰恰是流亡国外的他信。

　　泰国是个有军事政变传统的民主国家，不过自上世纪90年代至2006年，民主发展稳定，经济表现不错，挺过1997年金融危机后还出现了经济高增长。但是泰国经济发展很不均衡，北部和东北部的广大农村地区依然落后，农民和都市小平民占人口的70%，但他们拥有的财富却只占全国的20%，政治上无权无势；占总人口30%的中上阶层却拥有全国财富的80%，国家的政治、军事、司法、经济、媒体都在他们手中。

　　他信和红衫军代表着低层民众。由经商转而从政的他信，自1998年创立泰爱泰党后大走平民路线，他经常深入农村，访贫问苦，从个人和制度两个方面给穷人以实惠。

　　他信2001年执政后，展开了一系列有利于农村经济发展的政策。他推行的公共保健政策让泰国人民只需付30泰铢（不到十元人民币）就可以看病，他掌政5年间，农民的年平均收入上升逾60%。

　　几年前，泰国曾广泛传播一个故事：2006年2月，他信到距曼谷400公里的萨马特村住了一个星期。73岁的村妇欧安告诉他信，她靠着每周5美元的收入一边偿还两个在交通事故中丧生的儿子欠下的5000美元债务，一边挣扎着活下来。欧安问他信：“你能帮我还债吗？你能帮助我的孙子们上学吗？”他信说，他能！

　　他信的手段被政治对手指责为“民粹主义”，也有人说是“草根主义”。不过不管什么称谓，他信却因此赢得了广大农民和城市下层的支持。更为重要的是，他信的政策激发了农民和城市下层的参政热情，这对泰国政治传统势力构成了根本性的挑战。

　　泰国的传统势力集中于曼谷，他们是民主党精英、大商人、军方、司法系统以及王室。过去泰国的民主，主要就是他们所代表的30%的人在操作，而如今他信激发起广大草根的政治兴趣比如要求选举时一人一票制，让传统势力很难适应。

　　了解了这一点，就知道为什么红衫军、黄衫军言必称他信，为什么黄衫军穿黄衫（泰国王室的代表色），为什么2006年政变时军队带黄色标志（表明支持王室，当时指责他信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他侵蚀了全国人民爱戴的国王的权威）；了解了这一点，也就可以知道，为什么每次黄衫军施压，法院最后都做出了对其有利的判决。

　　各方妥协，前景如何仍难料

　　阿披实总理5月3日提出的路线图，带来了各方久盼的妥协、“休战”的可能。

　　阿披实首先承认，泰国乱局根源在于政治和经济的不公，贫困人口感觉被社会抛弃，没有了机会。他说：“已经到了每个泰国人都获得同样社会福利的时候了。”因此他建议：维护君主制度，国王地位不能动；进行国家改革，消除不公；新闻自由；修改宪法（2007年由军方主导制定）；成立中立委员会调查今年一系列示威中造成的死伤的真相。阿披实6日还说，将于9月15日至30日解散国会，11月可望提前选举。

　　曼谷主要媒体都认为这个方案提供了“双赢”的可能：对红衫军而言，国会提前选举、政府改革、新闻自由、修改宪法等有望实现；对政府而言，化解了红衫军的威胁，避免双方一起“站到悬崖边”，避免了流血。

　　不过，正如民主党议员斯里出克·索批阿所说，这个路线图主要是为了解决眼下的政治困境，而不能解决长期的政治僵局。曼谷媒体也列出了很多不利因素。

　　首先，红衫军和政府之间仍缺乏信任。朱拉隆功大学学生苏拉克·拉姆波说，她因为对红衫军表示同情，就被军方和政府请去，“和蔼”地让她为国家恢复和平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另外，红衫军非常关心2007年和2008年被禁止5年从政的几百名亲他信的政客能否获得赦免，如果不能，红衫军政治力量就会大打折扣。

　　而更重要的是传统势力内部的反对声音，《曼谷邮报》报道，黄衫军可能再上街头，逼阿披实辞职以“清理门户”。

　　所有这些，都让人们对泰国的前途既充满希望，又不敢过于乐观。年轻的阿披实总理已经表现出理性和风度，泰国名校易三仓大学的民调也显示，有60.5%的选民赞同他的路线图，56%的人认可11月4日选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