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京锦伦大酒店外景
老挝皇京城经济特区到处是低矮的、简易的建筑,而赌场所在的皇京锦伦大酒店(图右上角处)是最显眼、最漂亮的。
2月19日,深圳的李莉(化名)接到一个来自云南省勐腊县警方的电话,称她的丈夫邱华(化名)在老挝磨丁赌场坠楼身亡。此时,他们的女儿出生仅3个多月。
老挝磨丁和中国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磨憨镇接壤。2003年12月,老挝政府批准设立磨丁皇京城经济特区,由香港福兴实业公司投资兴建,2005年,项目动工,计划2015年整个经济特区竣工。皇京城锦伦大酒店是其中主要项目之一,于2007年元旦正式营业。皇京赌场就设在皇京锦伦大酒店内一楼,以上5层均为该酒店的客房。
赌场共1800平方米,分为11个赌厅,多数是由中国商人承包的,他们均从老挝政府手中取得赌博经营权。香港福兴实业公司执行董事黄民选称,目前,经济特区尚属初期,只能借助赌场吸引人气。
近年,老挝逐渐成为赌博天堂。而这和中国政府的禁赌行动密切相关。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周边国家,如俄罗斯、缅甸、越南等等,纷纷紧挨着中国边境线设立赌场,目标多是禁赌的中国。
2003年以来,中国政府多次组织大规模行动,对中国边境线上的赌场进行封杀和挤压,迫使赌场大量倒闭。最近两年,中国政府主要对缅甸赌场进行打击,最终迫使其境内82家赌场关闭。
这使得中国边境赌博呈现两个变化:一是,投资赌场的中国商人们向中国边境的他国转移,老挝便是其一;二是,生意清淡的赌场开始将目标锁向中国渴望一夜暴富的普通人,通过免费机票和住宿,以及借钱,吸引他们跨境一博,但最终他们都输光了,赌场遂扣押人质,逼其家人汇款(行话为“逼单”)。此类事件在2008年以后大量增多。
皇京赌场的“外联人”(即帮助赌场从国内拉客者)“老杨”正好经历了这样的过程。她从2005年开始成为赌场的“外联”,去年从缅甸转到老挝,而那些原本在缅甸投资赌场的老板们也转战老挝,如皇京赌场的六号厅、七号厅、八号厅都是他们承包的。这些老板以福建、潮汕等地人为主。
赌场还成立内保部,充当保安和打手的角色,他们皆身材高大。虽都是中国人,但他们“逼单”时,面对自己的同胞,手段极其残忍。
仅2009年,山西、浙江、湖北等地警方和云南警方联手,就从老挝成功解救108名人质,据他们反映,赌场“逼单”的手段非常残酷,罚站、饿等惩罚如家常便饭,还用棍子打、鞭子抽,将烧红的铁钉钉进人体,甚至有女性人质被扒光衣服,受尽凌辱。
偷渡老挝
从深圳出发前,邱联系了一个叫“表姐”的人。
“表姐”和他们长期住在深圳市南山区白石洲。他们在赌场相识,他们至今不知道“表姐”的真实身份。
“表姐”没有工作,除了打麻将,便介绍他人参赌。赌场都是临时性的、隐蔽的,每介绍一人,“表姐”可得到几百元不等的报酬。
去年7月份,“表姐”来老挝赌博,输了7万元,被赌场扣押。她的丈夫已经去世,儿子是湖南某市政府的公职人员。在被关、被打的时候,“表姐”想到自杀,但儿子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一定想办法还钱,因为我只有一个妈妈”。这条信息使她放弃自杀的念头,并将短信保留至今。
她之后找到了她的情人“老刘”———她的表妹夫。她把“老刘”叫到老挝后,让他签单开赌,只要他赢了钱,就可以为她平单,但“老刘”也输光了。“老刘”于是走上“外联”之路,他从深圳带大量赌客到老挝,通过“洗码”获取收益,为他和“表姐”平单。
所谓洗码,是指赌客用钱或签单换取“贵宾码”参赌,赢了,则获得“现金码”,这是可在磨丁任何场合当现金使用的筹码。当赌客的“贵宾码”使用完了后,就用“现金码”兑换“贵宾码”,继续参赌,每1万元“现金码”兑换9500元“贵宾码”,扣留的500元,在结算时,返还给赌客400元,经纪人分得70元,外联分得30元。而有的外联或经纪人,并不告知赌客这一规矩,而将400元独吞。但无论外联或经纪人,只要独吞了400元,必须承担风险,即赌客无法平单时,则由他们平单;如果出现死亡事件,这样的外联或经纪人也要承担责任。
“表姐”和“老刘”正是从赌客的每次洗码中额外独吞400元钱,而很快平单。“老刘”回到深圳,“表姐”则继续留在老挝,干起了外联的工作,赌场为她支付房租。
只要敢于冒险,外联收入丰厚。
外联“老杨”并不拉客到老挝参赌,而是从事网络赌博,好处是,她可以独吞所有的洗码钱,每月收入少则几万元,多则十几万元。
在深圳时,邱华的主要收入是放高利贷和参股赌场的分红,放高利贷的本金来自他的福建同乡,如果有人欠钱不还,他也会将人绑架到宾馆房间里,逼其家人汇款,他的小弟也会打人逼债。
如果自己不赌,他收入可观。但他最后不仅将高利贷收益输掉,还将本金输光,另外还向别人借高利贷赌博,结果在深圳欠下100多万元的债务。在听说一个叫做“大熊”的赌客在老挝赢钱后,他主动联系“表姐”,想来老挝一博。
“表姐”告诉他,赌场为所有参赌的人提供免费机票和住宿,而且只要凭借一张身份证就可以向赌厅的老板借10万元钱参赌。如果输了钱,还可以偷偷跑掉,或者在赌场打工还钱。
他们背井离乡,在深圳相遇,对彼此的过往和真实身份并不了解,但“江湖义气”往往是他们相互信任的基础之一。邱信任“表姐”的原因是他曾经帮助过她。
1月18日,邱带着阿铁等人飞赴老挝。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宣传部一位工作人员称,那些被解救的人质,在做笔录时,或者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说自己是被骗的,其实,他们都知道实情,只是他们求财心切,而且总认为自己一定会赢钱。
3月30日,香港福兴公司执行董事黄民选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也称,“很多人非常好赌,没钱也参赌,输了就赖账,就说自己上当受骗”。
出发时,阿铁和“土匪”身无分文,只有邱带了少许的钱。他们从深圳飞到西双版纳后,每人花了300元钱,由当地人带着,通过磨憨偷渡到老挝磨丁。
签单赌博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皇京城经济特区开发程度相当初级。到处是低矮的、简易的建筑,所有经营场所都挂着中文招牌。整个经济特区所能见到的都是中国人。
下午五六点钟,穿着性感的小姐们在赌场附近派发名片,名片上除了印制着服务的项目外,还印着“逢赌必赢”的字样。小姐们也都是中国人。
这里虽然无法和他们长期生活的白石洲相比,但“土匪”认为,磨丁最好玩的地方是可以自由出入的赌场,而中国没有这样的地方。
皇京锦伦大酒店是整个经济特区最显眼、最漂亮的建筑。整个赌场面积达几千平方米,地上铺满猩红的地毯。赌场分为10个赌厅,分包给不同的老板。如果顺利,今年5月,又会有一间新的赌场开业。
赌场门口设有安检门,两边各有一名身材高大的内保。通过安检门,便是一张桌子,坐着两名内保,你要将随身携带的包打开给他们检查,在确认没有刀枪之类的凶器后,你方能进入赌场。每个赌厅都有几十张百家乐赌台,里面或站或坐着密密麻麻的工作人员,也都是中国人。
“表姐”自如地穿过一条条弯曲的过道,领着他们找到9号厅的经纪人“陈总”。引荐之后,“陈总”就为每人签单10万元,还款日期为5天,并扣押他们的身份证。赌场还为他们在酒店安排了免费的客房。
赌厅的工作人员都喊他们“老板”。小赢之后,“土匪”飘飘然真的有了老板之感,他有一次还给站在身边记账的女孩100元钱。他们抽的烟每盒都是80元或者100元。每次下注的金额从开始的一两百元增加到后来的几千元、上万元。
“都是用筹码来赌,所以把钱不当钱了。”“土匪”说。结果,第二天,他们就全部输光了,这时候,他们才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有赢钱者可以继续住在皇京锦伦大酒店,输完的人,只能住到附近的“红云宾馆”,有内保看着,并要求他们打电话给家人汇钱。三人都被带到红云宾馆。
阿铁洗码100多次。“表姐”并未私吞他洗码返还的4万元,因此,阿铁尚欠6万元。邱和“土匪”各洗码20次,均欠9万元。
在被关起来的时候,邱利用手机上网发现,已有很多新闻报道了缅甸、老挝赌场的恶性事件。
其实,中国政府对于被扣押人员的解救行动,从2009年初延绵至年末,1月,山西省和云南省警方联手从缅甸救出十几名被扣押的少年;3月,浙江省与云南省警方联手,从老挝磨丁营救回10名被扣押的浙江籍人质,5月,江苏省4名女子从老挝赌场被营救,12月,十几名湖北籍被扣押人质从老挝被解救回国……
这些事件均被媒体广泛报道,但奔赴老挝、缅甸的赌客仍前赴后继。
在看到这些新闻后,邱害怕了,于是给妻子李莉打电话,李找到邱的哥哥,借了9万元为其平单,邱很快获得自由。
传销式“外联”
邱的哥哥在深圳开烟档。而“土匪”父母双亡,哥哥和姐姐在广州打工,每人每月收入3000多元钱,哥哥至今单身,姐夫的工作是安装空调。在“土匪”打了很多电话之后,家人汇了2万元钱,让他度过一个平安的春节,否则一定会遭到毒打。
阿铁被打得很惨。他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又再婚。他的父亲是包工头,也好赌,每次打通电话时,父亲都在麻将桌边。因此,无论阿铁如何哀求,父亲也没给他汇一分钱。阿铁在白石洲有一个漂亮的女友,职业是“小姐”,平时,无所事事的阿铁靠女友生活。但在他被扣押之后,女友很快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因此,阿铁不久被送到“死单房”(死单,即被认为是无法还钱的人)里。
凡20天内一分钱没还的人,就被关进死单房,每个月还要交1500元的生活费。后来,阿铁告诉“土匪”死单房里的种种情形:一个死单房仅有2张床,但同时关押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每天每人只能睡2小时,别人睡觉时,其他的人被安排站着,或坐着,或跪着。跪着的必须跪直了,如果内保通过监控看见你跪得不够直,就进来打。每人每天都要在瓷砖地面上跪六七个小时。上厕所或者冲凉,无论男女都不能关门,因为春节前,一个女人在厕所里实施自杀,后被发现,但还是遭到毒打。在死单房里,他们每天仍被“逼单”,“逼单”时,被内保拳打脚踢。内保们还用电棒电击男人的生殖器。
“土匪”被关押的房间距离死单房较近,他每天都能听到惨叫声。其实,除了死单房,凡是被关押在红云宾馆其他房间的人,在被逼单时,同样会遭到毒打。“土匪”每夜都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关进死单房。
3月5日,在获得自由后的第一个晚上,“土匪”睡在磨丁的一个小旅馆里,但他以为自己仍住在红云宾馆。他于3月6日凌晨2点左右入睡,到早上,他做了三个恶梦,口里喊着“赌博”“逼债”之类的词。
“我被关了35天,只被打过一次,但是天天听到惨叫声,心里充满恐惧。“土匪”说。
邱华在获得自由后,并没有立即回国,而是和阿铁、“土匪”商量解决的办法,最后决定由邱回国,带人来赌,通过“洗码”收益,为“土匪”和阿铁平单。邱立即回国,2月2日,他又带着“小如”和阿朱回到老挝。他们都是在赌场上结识的。
结果,阿朱输了5万元,在家人汇款平单后回国。“小如”签了10万元的单,全部输光,但她洗码返还5万多元,剩下4.8万元的债。家人给她汇了3万元,仍欠赌场1.8万元,因此被扣押至今。
“小如”希望邱再签单赌博,赢了钱后为她平单。
人亡梦碎
春节后,邱找到“陈总”,想继续在9号厅签单,“陈总”不再给他签单,劝他不要再赌了。但邱找人在3号厅签单10万元。最初他赢了3万元,他给妻子寄了1万元,给“土匪”平单1万元,然后接着赌,最后全部输光。
“土匪”每天催促邱回国,他认为只要邱不再赌,他们就有办法还债。“只要他介绍赌客到老挝来,光洗码就赚很多钱,那时候,我们还计划将来带小姐过来卖淫,这里收费很高”。
但“土匪”最后打电话给邱时,邱说,他欠了3号赌厅8万元,也被关起来了,并说他会想法逃跑。但没料到,邱死了。
这次输钱,邱没有告诉妻子。李莉说,如果她知道他输了钱,她还会借钱救他,他也不至于死掉。邱的手机显示,在2月19日凌晨坠楼之前,他只给“表姐”打过电话,而那时“表姐”已经关机,因此,邱坠楼的真正原因成谜。
邱的死亡,毁了很多人的梦。
原本靠拉客、洗码挣钱的“表姐”无限惆怅,赌厅不再给身无分文的人签单了,除非随身携带的银行卡里有几万元钱,才会给他们签10万元的单。外联们议论说,在邱死亡前后,这个赌场共死了6人。邱的遗体被送到中国勐腊县磨憨派出所后,中国警方到老挝调查,随行的还有新闻媒体。赌场开始紧张了,将关押在死单房的人放出来,住进红云宾馆看守,也不再毒打了,所有手机都被没收,如果打电话、发信息,内保都在旁边监督。
因为不再签单,赌场里的人越来越少,“再不签单,赌场很快就要关闭了”。“表姐”在深圳生活了20多年,但没有房子,她又无颜回老家找儿子,已经50多岁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但她有时又乐观地估计,也许不久赌场又会签单,毕竟经济特区还在继续建设,如果没有赌场,这些投资将会打水漂。
客源减少,各赌厅间竞争更加激烈。
3月5日,“陈总”带着一个身高1.8米左右的小弟,找到一个叫“阳阳”的外联。身高1.8米以上的“陈总”指着这个年长他的女人大骂粗口,那名小弟遂上前,揪着她的右臂,连扇她两个耳光,并拉着她说,“关起来!”女人吓得大哭。原来,她拉的几个客人来到老挝后,因为身无分文,“陈总”不再给他们签单,于是,她将客人转给别的赌厅。“陈总”得知后怒火万丈。
“阳阳”、“表姐”等等外联,都有相似的背景:因好赌而输得倾家荡产,然后,成为赌场的外联,她们以前在赌场结识的朋友,都成为她们发展的资源。在老挝,她们常有被打、被关的危险,但是她们仍要寄生于赌场,“阳阳”还将情人和她18岁的女儿都带到老挝赌场。
邱的死亡给她们的前途带来了变数。
“死者经济圈”
3月4日,李莉终于办好了出境手续,她要孤身赴老挝为丈夫索赔。
如果能成功索赔,她想自己抚养女儿,如果索赔的金额太少,女儿只能由70多岁的公婆抚养了。
在等待离境手续的那几天,她每天在宾馆里打电话给尚欠邱华钱的人催债。
“人都死了,你还不还钱吗?”她说。电话那头的男人支支吾吾说了几句话就把电话挂了。至于邱欠别人的钱,她说:人都死了,孩子才3个月,难道还要我们还钱吗?
3月4日办好了离境手续时,她也和那个叫做“大熊”的人谈好了一笔交易:“大熊”自称和老挝磨丁皇京城经济特区治安局副局长许某很熟,他可以让许某出面索赔,索赔金额会高很多,但他的来回路费由她出,而且还要给一定的提成,如果索赔30万元,提成10%。李考虑自己势单力薄,因此答应了,并吩咐家人给“大熊”汇机票钱。
3月5日,郑来到磨丁皇京城经济特区治安局,经济特区自己成立治安局,招聘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以中国人为主,并以福建人为主,和很多赌厅承包人属同乡。黄民选是福建泉州人,现已定居香港,而整个磨丁皇京城经济特区,各种工作人员约有九分之一为福建人。
特区治安局“老大”自称“彪”。“彪”和一个穿着便服的老挝人,在办公室接待了她。“彪”说,这个老挝人就是老挝警察,“治安局是协助老挝警方管理经济特区治安的”。老挝在经济特区内设立了一个治安大队,警员有50人。
但之后的事实显示,老挝警方是协助经济特区治安局的。
那名老挝警察不懂中国活,“彪”就自己解释邱的死因。他说,邱是抽小麻后跳楼自杀的。“治安局的人到现场时,发现他住的房门反锁着,工作人员只好破门而入,发现后窗的防护网被撬,窗下有一张凳子,床头放着抽小麻的工具。因此可以判断他是吸了小麻后,从窗户爬上房顶,跳楼自杀”。
后来,这名警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找到另一个通中国话的老挝警察为李解释邱的死因,说法和“彪”完全一致。
不过,警察坦承,他们赶到出事现场时,邱已经被送往医院了,现场的照片也是由治安局提供的。老挝警察赶到医院时,邱还能说话。据老挝警察说,邱当时称,他带了4万元输光了,没有向赌场借钱,他是自己跳下楼的。
事发当夜,警方问医院,是否可以救治邱,院方表示无能为力,于是警方让赌场派3个人将邱送回中国,但2月19日凌晨4点,在途中,邱已经死亡。
李提出索赔,“彪”则称,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赌厅有责任,因此无法向其索赔。李希望治安局出面约赌厅承包者谈判,但“彪”仍以赌厅没有责任为由拒绝。不过,“彪”称,邱毕竟死于经济特区内,因此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经济特区可以给予她3万到5万的补助。
而一名外联私下透露,实际上,赌厅每逼死或者打死一人,都要向治安局交纳18万元,治安局将赔偿的金额压得越低,剩下的钱就越多,这些钱都由他们私分。
李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大熊”身上,可是3月7日以后,她再也打不通“大熊”的手机了,而家人已经给他汇去了1700元的机票钱。
当李向“彪”表示,将向中国驻老挝大使馆反映时,“彪”终于将赔偿金额提高到10万元,几经交涉,经济特区最终给予她11.5万元的补助,但李仍不满意,她计划带领公婆再赴老挝索赔。
扭曲人生
3月5日,李莉在磨丁见到了“表姐”。
“表姐”拉着她的手说,“白了,漂亮了”,“过两年就结婚,毕竟是他对不起你”。
第二天上午,李一个人去赌,输了,中午打电话吩咐家人给她汇2000元钱。“表姐”告诉她说,如果在磨丁取钱,手续费很高,如果回磨憨取钱,来回过境,耽误时间,所以可以先跟赌厅借钱,“只要你的卡里确实有钱,赌厅就会借钱给你”。
几天后,郑的钱又输光了,又让家人汇款。
李莉是汕尾人,初中毕业后随哥哥到深圳谋生,他们一起卖菜,每日收入几百元钱,但扣除铺位租金和住房租金,所剩不多。
2008年,她和邱华相识,2009年5月份结婚,她不再帮哥哥卖菜了,在家洗衣做饭。家庭“煮妇”李莉还擅长“斗地主”,而且十赌九赢。后来她怀孕了,生下女儿。
因为怀孕,她在父母家和公婆家各住了一段时间,她真正和邱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很多,因此,她对邱的了解很有限。直到他死后,她才知道他欠了很多债,每张银行卡里都只有几元钱。
李还不知道的是,2009年,邱曾在白石洲开了一间发廊,由阿铁的女友带几名小姐卖淫,每次性交易,他可以抽成30元。但是因为邱好赌,最后连发廊的租金都付不起,一个多月后就关门了。
“土匪”的最后5000元钱也借给了邱。
在“土匪”眼中,邱非常义气,如果有小弟被警察抓了,他可以拿1万元将其保出来,小弟没钱了,可以跟他要,没地方睡觉,可以去他家睡觉,没饭吃,可以去他家吃,“他老婆做饭很好吃”。
邱华、“土匪”、阿铁等人,都无职业,但他们有自己的赚钱渠道,比如为赌场望风,每天100元,或者为别人摆平纠纷,每次发一两百元。除此之外,他们每天打麻将,四处游荡。
他们每天夜里上网、打游戏等等,凌晨四五点钟才睡觉,直到下午四五点钟起床,每天只吃两顿饭,晚饭和夜宵。
“土匪”羡慕的是他的一个初中同学,跟着“大哥”接客去澳门赌博,赚了很多钱,有车有房,老婆还开了一家夜总会;还有一个湖北人,因为善于抽千,被某老板高薪雇用,他也有房有车。
“邪路,发横财!“土匪”说。
“土匪”原本到深圳一家手表厂打工,工资2000多元钱,但打磨、抛光的工序有损身体,遂辞职,后在佛山一家五星级酒店做保安,在那里,他学会认识宝马、奔驰等等名车。
他结过婚,3年前离婚。前妻后来做传销,还发展过他。2年前,他交了河南的女友,原本在饭店做啤酒小姐,后来也做传销,也发展过他。他想把她从兰州带回深圳,但她不愿意,还说过几天她就会开宝马、奔驰了。
在去老挝之前,这个30岁的男人一无所有。
在磨丁红云宾馆里被扣押的人质多达数百人,他们签的单有的10万元,有的几十万元不等。他们和“土匪”等人有着极为相似的背景:并不富裕,幻想一夜暴富,好赌,结果倾家荡产。
春节后,“土匪”的姐夫汇款为他平单,3月5日,他获得了自由。在他离开老挝回国之前的几天,“表姐”不时问他,有没有好朋友介绍到老挝来。
3月16日晚上10点半,深圳人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土匪”终于回到白石洲。白石洲毗邻著名的华侨城和很多高档住宅,而住在白石洲出租屋里的是难以计数的来自五湖四海、有着发财梦想的年轻人,每天早上,他们乘坐地铁、公交,如潮般涌向或远或近的写字楼。傍晚,他们又回到灯红酒绿的白石洲。
往日此时,他正和兄弟们纵情享乐。而如今,“邱仔”的身影在灯影声乐中永远消失了。
李莉说,2月21日,她在殡仪馆见到邱的遗体时,他的右眼一直睁着,怎么也合不拢,当她掏出女儿的照片放在他的眼前后,他的眼睛才慢慢合上。
■最新回应
据最近从老挝回来的赌客称,在邱华死后,赌场为了防人耳目,每日让扣押的人质,穿着黄马甲,装扮成“线人”(即帮助大赌客下注的人),坐在赌厅空置的赌台边。
昨日,香港福兴实业公司执行董事黄民选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赌场并无打人、集中关押人质之类的现象,而关于皇京赌场的负面新闻都是有竞争关系的同行和输了钱的赌客制造出来的,均不可信。他还透露称,已有一家机构对皇京赌场调查发现也无上述现象,该机构将在4月份,于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他们的调查结果,还邀请香港福兴实业公司参加,届时,公司将会接受记者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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