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北部的克钦独立军与政府军近日爆发激烈冲突。双方互有伤亡。资料图
文/木春山
西南一隅的缅甸又让中国闹心了。这次不是变局，而是战事。持续了几周的政府军和北部少数民族武装的冲突，终于被媒体炒作的“数百中国人受困”而成了大新闻。好在外交部及时辟谣，指出中国人并非为战争所累，而是因所谓“非法采伐”被扣押。
即使如此，人们依然想了解，这个被内战、独裁、分离武装和外部势力困扰了数十年的国家还有没有前途？未来在何处？当然更想知道的是，它会如何影响中国利益。
克钦人打什么？
还是先从这次政府军和北部少数民族武装的冲突说起。有人喜欢将其称之为“内战”。没错，毕竟是在一个国家领土内的战争。但本质上，这是缅甸的统一之战，换句话说，是一个主权国家在行使其宪法和国际法所赋予的统治权，对非法武装进行清剿的手段。
和政府军交战的北部少数民族武装叫克钦军，名字就来源于他们所在的邦和民族名。克钦是缅甸北部最重要也是最富庶的地区，紧靠中国云南边陲，族人与中国少数民族同宗。虽然与中国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克钦并非“亲华”，无论历史还是现实，他们所追求的是本民族的自治或独立，中国只是利用的筹码。
上个世纪40年代末，二战结束伊始，老牌又衰落的日不落帝国面临着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将在世界各地的殖民地赶快“脱手”，否则全球风起云涌的民族解放战争倏忽间就会将自己“拖垮”。东南亚的缅甸就在英国人的安排下走向独立。
克钦与英国人走得很近，他们信奉基督教，是英国人最初进入缅甸的马前卒。英国人也一直利用克钦人在缅甸主体的缅族和中国之间玩阴谋。缅甸独立前，克钦等北部几家少数民族和南部的缅甸临时政府联合制定宪法，规定了少数民族地区作为未来“缅甸联邦”的主体，享有独立权。
缅甸建国后不久缅族军人独裁，废弃了宪法，克钦等少数民族丧失了合法的独立权，于是克钦人走上了武装反抗的道路。双方也有过停火协议，但始终没有真正消停，每一次停火都是交战的等待。更为严峻的是，其他各少数族裔也纷纷效仿，由于热带雨林和崇山峻岭的阻隔，缅甸北部事实上成立了一个个“独立王国”。
在政府军的战火封锁下，他们如何开源？包括克钦在内，当地一度大范围种植罂粟，缅北成了毒品泛滥的“金三角”的代名词。越境贩毒、杀人、抢劫等案件时有发生，使得中国受到的影响首当其冲。
除了毒品之外，缅北的树木取之不尽，玉石天下闻名，凭借这两种商品，克钦等少数民族掌握甚至垄断了大量资源，再加上背靠中国的持续需求，不少中国人获得了进入克钦地区伐木、采玉、建厂、做生意的权利。克钦就依靠与中国的资源交换来维持生存。
这次缅甸政府军对克钦军的打击既有武力统一的意识，也有削弱木材和玉石资源，间接瓦解克钦独立生存的意味。但正因中国人在当地伐木，受到了战火牵连；又由于克钦某一派武装给予的伐木权不受缅甸政府或其他派系认可，所以才出现“非法伐木”被扣的说法。
“难民事件”
既然发生了“非法伐木”事件，克钦当然要负责善后。于是人们听到了克钦一部武装的声音，称其要将中国人安全送回国。但也有消息称，此次与政府军交战的克钦武装和扣押中国人的并不是一拨人。可见在某种程度上讲，中国人成了克钦不同武装派系捞取生存资本，与缅甸政府军讨价还价的筹码，从中也能看出缅甸内战和缅北局势的复杂性。
除了克钦邦之外，缅甸北部靠近中国边境的还有掸邦，这里也时常有武装分子和政府军的交火。
值得一提的是掸邦果敢特区，果敢人是15万说汉语、用汉字的“海外孤忠”。换句话说，他们其实就是流落在缅甸北部的中国人，至今还用杨、彭、白等中国姓氏。反观他们的邻居克钦人几乎不会说汉语，更不用汉字。
这次政府军和克钦军的冲突其实与果敢人也有点关系。与缅甸北部众多少数民族一样，果敢也有防止被政府军完全控制的要求，所以最近果敢的一支武装力量曾伏击政府军，引发政府军对其打压。但政府军并未在靠近中国边境的果敢大规模调兵，所以此前媒体报道有“数百中国人受困”的消息，与果敢无关。
不过前几年，确实发生过果敢人和政府军的大规模冲突进而影响到了中国。2009年8月，果敢武装与政府军交火，造成数万华裔越境进入云南。由于当地除了果敢人之外还有大量中国生意人，因而中国对此高度关注。缅甸曾公开就中国公民受影响致歉；中国则将越境的果敢人缴械，承认其难民身份，在边境设立帐篷予以救助。
尽管外交部发言人声称“中国政府将采取不干涉别国内政的一贯方针，希望看到一个稳定、民主、发展、和解的缅甸”；但“难民事件”是数十年来缅甸内战第一次如此大规模“蔓延”到中国境内。很多中国人正是在当年才忽然认识到了缅甸对中国西南边陲的重要价值。
而这次政府军和克钦军武装的集中交火地点距离中国边境很远，所以不会出现上次的“难民潮”涌入现象。不过也有媒体担心，可能会重演类似2012年底的“炮弹事件”。
2014年11月8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会见缅甸总统吴登盛。
“炮弹事件”
2012年12月底，缅甸政府军和克钦军交战，有炮弹落入中国境内，并摧毁民居；缅军武装直升机还越境到云南，一度引发边民恐慌。此事使得中国在缅甸的能源开采停顿、贸易停摆，难民潮又蠢蠢欲动……
中方在这次事件的反应上，与2009年“难民事件”不同。虽然依旧秉持“不干涉内政”的原则，但中国的态度却比以往更灵活，措施也更积极。人们看到，解放军迅速奔赴边境加强防范；时任外交部副部长的傅莹在事发10天后就直飞缅甸，与总统吴登盛见面表达了中国对冲突的关注。同一天，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的戚建国也来到缅甸，参加中缅首次战略安全对话会。
在中国的斡旋下，云南瑞丽成了缅甸政府军和克钦武装的谈判地点。有外媒称，这是中国首次公开在境内为一国政府与分离武装举办会面，此举与中国长期以来坚守的不干涉外国事务立场有所不同。
又1个月后，中国外交部突然任命了首位“亚洲事务特使”，参与处理中缅事务。特使任命3天后就到缅甸“实地考察”。
从以上两次涉华事件上可以看出，随着缅甸战事的深入和胶着，中国对缅甸也日益重视，态度更趋积极。这当然有缅甸越来越多元的政治现实迫使中国必须比以往更重视有关，也和中国外交日益关注周边，特别是“一带一路”规划将缅甸作为重要节点来看待密不可分。这种“主动+被动”的缅甸外交，在2015年也会延续。
2015年缅甸会很“热闹”
对缅甸而言，2015年是一个重要年份，将决定该国未来的政治局走向以及诸多派系与人物的政治命运。
即将到来的2月12日，既是“缅甸联邦日”，也是去年缅甸中央政府与各派民族武装希望签署全国和解协议的“大日子”。一旦各方能在这一天握手言和，不仅意味着缅甸60多年的内战象征性终结，还可为今年缅甸的大选奠定良好的互信基础。
目前缅甸全国重要的11支反政府或分离武装组织都和政府军签署了相关停火协议，基本能确保在这个象征性的日子里表达和解意愿。但是克钦军至今没能释放出足够的善意。而这个缅甸实力最强的“分裂势力”一旦不能进入“和平进程”的话，缅甸北部今后依然会爆发战事，这将成为缅甸和平之路最危险的“定时炸弹”。
这也是有分析人士认为，两派在2015年初的交战，也有在2月12日的谈判讨价还价、抢夺话语权的意味。再往深了分析，可以视作是大选前各派充分表演，试图影响选情的因素。
缅甸大选定在10月举行，是2010年以来第一次有真正反对派参与大选，甚至可以说是50年来的首次民主选举。尽管缅甸政府尚未修改宪法，为丈夫和孩子都是英国国籍的昂山素季参选打开方便之门，但昂山素季所在的“全国民主联盟”——也是缅甸最大的反对派——肯定会推出候选人与前军政府领导人一决高下。缅甸能否修宪、如何修宪；昂山素季如何参与政治、西方怎么介入等，都是意兴十足的看点。
所以在2015年缅甸发生的大事小情，都不能脱离这两个最重要的时间节点，一切政治、军事、外交运作，本质上都能归因到这两件事上来。各派政治势力会悉数粉墨登场、纵横捭阖。由此，这一年的缅甸注定很热闹。开年的这场政府军与克钦军的对战，只是大戏的开场而已。
中国当然不能缺席。
2015年是中国“一带一路”规划积极布局和推进的重要一年。缅甸作为节点性国家，既有中缅能源管道通过，也会逐渐有泛亚铁路接轨，同时中国在缅甸的铜矿和水电利益也不能废弃。
以上的众多项目都是“一带一路”规划与缅甸的交集。然而这些交集风险却在积累。比如从这次政府军与克钦军交战区域来看，距离即将竣工的中缅能源管道很近，而这条管道是中国不通过马六甲海峡输入中东能源的最便捷通道，对中国意义不言而喻。缅甸北部如果长期陷入战争状态，对中国利益自然影响颇大。
内战直接影响中国的可能性很小，但潜在的影响却不容小觑。再比如密松水电站项目如今迟迟未能继续，缅甸政府以及克钦人的共同反对是重要原因。
中国今后如何与一个更加民主的缅甸政府和几个就喜欢博眼球的少数民族武装打交道，同时满足各方的利益，并达成自己在缅甸的合理诉求，显然充满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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