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男(Kim Jong Nam)到早了，他要乘坐的飞往澳门的航班还要两个小时才起飞。这位朝鲜统治政权金家王朝曾经的继承人，孤身一人缓步行走在吉隆坡国际机场宽敞的廉价航班候机楼里。
他看上去体态臃肿，不修边幅，没人会猜到他算得上皇室血脉。但他正被监视着，且马上就要被刺杀，而这一消息将震惊全球。
两名年轻女子在航站楼里偷偷跟着他，一个穿着印有“LOL”字母的T恤。四名男性同谋远远地观察着事态进展。
当46岁的金正男——朝鲜领导人金正恩(Kim Jong Un)同父异母的长兄——止步在一台自助值机机器时，两名女子发动了袭击。
金正男遇刺发出的两点信号
据警方报告，她们从金正男背后靠近他，一名女子猛地扭过他的头，向他脸上喷洒液体。另一名女子同时扑过去，在他的眼睛、鼻子和嘴部用力捂上一块布，时间有10秒钟左右。
头晕目眩的金正男跌跌撞撞地在机场里寻求救助，明显呈现中毒状况，几分钟后在被紧急送往医院途中身亡。
外界普遍认为这位本来可能的接班人死于朝鲜特工之手，他的死讯被封锁了近两天，才于上周二在全球媒体迅速传播。新闻出来后，其内在信息不言而喻：朝鲜不会忍受对其存在的任何挑战——无论是事实还是想象；没有任何边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无论是家族的还是地理的。
正值各国再次试图解决平壤造成的危机之际，这一事件就朝鲜政权的性质及其最根深蒂固的意图，给世人上了有用的一课。
金正男遇刺事件提出了一个警告，即想要处理朝鲜核武器和弹道导弹计划，必须考虑一个关键因素：33岁的金正恩元帅的生存本能。一名美国官员曾将朝鲜描述为“糟糕选择之地”。
在离开椭圆形办公室之前，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对即将上任的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表示，朝鲜将成为他最紧迫的外交政策挑战。
2016年朝鲜进行了两次核试验，还试射了20多枚高技术含量中短程弹道导弹，重新杀回地缘政治引爆点榜单。在奥巴马与古巴和伊朗签署协议之后，朝鲜拒不就范，成了流氓国家的典范，而且迅速吸引了特朗普的注意。
金正恩在新年致辞中宣布，他的政权拥有远程导弹，随时可以打击到美国。虽然朝鲜从未证明这一能力，但上述言论足以引发美国新任总统的Twitter快攻，特朗普发誓这种事“不会发生”。
前排右为童年时代的金正男，前排左为他的父亲金正日上上周日特朗普再遭考验，这一次更加具有爆炸性：朝鲜向日本海试射了一枚中程弹道导弹。
首尔延世大学(Yonsei University)朝鲜专家奉英植(Bong Young-shik)表示，“这是一条精心策划的、多层次的信息”，为的是试探特朗普。
奉英植认为，金正恩是想知道特朗普会作何反应，所以没有试射远程导弹，完全关闭谈判大门。
特朗普的首次公开回应有所克制，导弹发射时特朗普正在他的佛罗里达州海滩庄园招待日本首相安倍晋三(Shinzo Abe)。在与安倍的联合声明中，特朗普发誓支持他的“伟大盟友”日本。
生存本能
焦点现在转向了特朗普将如何更全面地应对朝鲜问题，以及他将如何吸引中国加入，人们普遍认为中国是关键的权力中间人。有越来越多的共识认为对朝鲜的长期策略——以严格制裁实施经济和外交隔离——没有起到作用。
延世大学教授鲁乐汉(John Delury)近期在《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上发文表示：“如果美国真正希望在朝鲜半岛实现和平，就应停止想方设法地扼杀朝鲜经济，破坏金正恩政权，而要开始想办法增加平壤方面的安全感。”
“这听起来可能违反直觉，但请考虑一点，朝鲜只有不再担心自己被摧毁，才会开始关注其国内繁荣，而不是自卫。”
对许多人来说，对朝制裁，加上美韩在半岛的常规军演，以及惹怒北京的导弹防御系统部署计划，只会强化金正恩的生存本能，推动他向核武器道路继续前进。
从凯撒到金正男：那些历史上的政治暗杀事件
首尔的政策制定者和专家表示，朝鲜无核化的前景已经失败——美国前国家情报总监(DNI)詹姆斯•克拉珀(James Clapper)在去年底的一次演讲中呼应了这个观点。这些武器，就像金正男被谋杀一样，是这位朝鲜领导人的安全、自由和权威的保证。
一个更可行的选择是延缓其核武器开发，西江大学(Sogang University)政治学教授、韩国政府顾问金宰春(Kim Jae-chun)说。“无核化是不可能的。然而，只要美国不试图拆除其核武器，朝鲜就很有可能宣布暂停其核计划。需要采取积极的外交行动。”
像大多数战略家一样，金宰春教授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对朝鲜核设施发起预防性军事打击的想法。这种打击必然会失败，他说，因为大多数设施都隐藏在地下。这也将导致距离边界仅60公里的首尔遭到灾难性的报复攻击。在1990年代，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曾考虑过这个选项，但报复攻击会给韩国带来约100万伤亡，让他放弃了这一想法。
然而，并非各个方面都支持与平壤方面接触，韩国保守集团对此表示强烈反对。对他们来说，无核化是关键的第一步。
“当朝鲜仍然朝着核武器迈进时，缓和紧张是一句假话……这只是透支明天的和平。这使明天变得更危险，”韩国前对朝主要谈判代表千英宇(Chun Yung-woo)说。
他表示，国际社会必须加强制裁，让金正恩政权别无选择，只能达成协议。他的提议在美国获得一定的支持。最近，包括得克萨斯州参议员特德•克鲁兹(Ted Cruz)在内的一群共和党人，敦促财政部加大对朝鲜的财政压力。
中国的困局
在北京一片树木茂密的区域，朝鲜驻华大使馆占据着一块很大的城市街区。这些低矮、破旧的建筑与北京中央商务区的摩天大楼并列在一起。
这种对比让人想起这对共产主义邻国之间在发展上的巨大差距——中国实行了近40年的改革开放，而朝鲜的自给自足却失败了。
对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来说，朝鲜是一个贫穷、令人尴尬的邻国。两位强人从来没有见过面，尽管两个人都在约五年前掌权。
由于对平壤方面拒绝放弃核试验计划感到愤怒，北京方面已加入了联合国越来越强硬的对朝制裁。但中国不愿对朝鲜施加太大压力。
尽管金正恩是一个棘手的盟友，但对中国而言，现状好于朝鲜政权崩溃、难民流入中国东北、韩国在美军帮助下收拾残局的前景。
这些现实在很大程度上是中国几十年来对朝态度的基础。然而，如果查实金正恩的哥哥确是被朝鲜特工所杀，那么中国对朝鲜的耐心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考验。
韩国情报部门表示，金正男及其家人住在中国唯一可以合法经营赌场的澳门，受到中国政府的保护。
多年来，金正男在朝鲜宣传中国式的经济改革，并被认为是被北京方面作为替代者庇护起来，以防金正恩太难打交道。
“这次暗杀使朝鲜半岛局势变得更加危险，”位于北京的中共中央党校的教授张连贵说。
从弹道导弹试验到涉嫌残杀兄弟，上周的事态变化清楚地反映了平壤政权的好斗性质。
这也为美国和中国提供了解决朝鲜问题的直接动力。三国之间的合作是至关重要的，但合作总是被互不信任和酝酿中的紧张关系破坏。
韩国前谈判代表千英宇认为，如果特朗普集中精力与中国达成大协议，那么他就有可能成功地安抚平壤。
但是，由于这位美国领导人正忙着在国内救火，目前还不清楚这位自封的交易大师能否达成他生命中最重大的交易。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