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期间的上海站候车厅,农民工长时间等待回家的列车。经济下行压力之下,开工的机会在减少,他们中很多人感叹2015年挣钱不容易。(01:15)
【编者按】
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GDP增速为6.9%,创25年新低。不久前,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五大任务。在2016年,面对产能出清和去杠杆的形势,很多传统行业的企业生产压力增大。抽象数据和概念停留在纸面,经济变化的细节渗透入生活。作为第一线的城市建设者和服务提供者,农民工群体收入的涨跌或能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上述数据。广大农民工对经济形势也有自己的感受和理解,澎湃新闻记者走访了春运期间的上海站候车室,与十位农民工聊了聊他们的2015年。
憋屈:卖力累,讨薪难
彭洞廷 44 岁 打磨混凝土
“我有两年的钱都没有拿到。他(老板)2014年欠了我一万多,已经拿不到了。我在工地打磨混凝土,那灰尘大的,比要饭的还脏,挣这么点钱还拿不到。”
“今年每天只能拿220元,去年还有300一天。又欠我们四个人总共五、六万多的工钱不给,还要倒扣我九千。我说你两年都没钱,我怎么活人啊?我找劳动局找了,政府也找了。”
“我们干活的时候也没有写合同,就是老板签了个条子,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打官司。你给我个你的电话,过完年我来打官司。帮帮忙,我记你一辈子。”
“九几年在广东打工,做一天才十多块钱,一个月下来三百多块还有剩。现在一天两三百工钱,买一斤肉最便宜也要十多块,再租租房子,还有什么钱?”
彭洞廷说,刚刚过去的2015年是他最为憋屈的一年——除了打工的钱往下掉之外,老板欠了他和另外三个工友56835元,死活讨要不给。他掏出白字黑字的欠条,亮了一眼又藏进手提包的夹层中。
吴珍宽 45岁 工地拆模具
“今年我们夫妻两个人一起挣了十四万。现在给了十万,还差四万,老板说你们回去吧,我在公司拿到钱就打到你们卡上。除了我们还有七八个人没拿到钱,公司确实没有发钱给老板。今年开工的工地少了,工作就少了,所以我们今年换的老板多。”
“如果将来没有工干,我们是农民,拽一块犁有扒,拽一块扒有犁,我们可以回家种地啊。我们家有五亩左右田,没有钱挣,只是填饱肚包。现在没有什么担忧,小孩大了,马上我明年买部车在家开开耍耍。”
吴珍宽夫妇买的是开往贵州凯里3841次列车,100元,硬座无票,路上约25小时51分。为此,老吴特意搞了一个折叠凳,他说这是路上给老婆准备的。
担忧:工作减少,农村难回
许茂康 46岁 瓦工
“在上海做了五六年,之前在杭州,乌鲁木齐也做过,一共十七八年了。今年都挣不到什么钱,一般的工地都不开工了。经济不好啊,建筑行业下滑了,国家管控建筑业,活越来越少,干活的人都在说接不到活。”
“回家乡养猪养羊,只能挣个零花钱。吃喝开销还够,结个婚,生个病就不够了。我们那里有人有关系的,开个养殖场可以补贴个十万八万。”
许茂康说,车票在九亭买的,买票的时候一定要买五块钱的保险,不然售票人就会给把票撕了。
孙天成 53岁 防水堵漏工
“最好打工的时候还是2005到2008那几年。以前干不完的活,现在干不到满工,一个月就干十几天,以前能干二十三天,有时候还加班。前两年能挣四五万块,现在一年挣三万多块钱。工不好打,要是家里有十亩八亩田我就留在家乡了。”
“过完年,可能会去新疆打工,老乡回来说那里一天300多块钱,上海只有260元。这里差几十块钱,每月还干不到满工”。
“农村人养老不能指望国家,在我们农村六十岁以上一个月一百块钱都不到,城里就有一千多块,连崇明岛都有一千多块。国家这么大,要关心的人太多了。”
孙天成来自河南,无座,路上约13个小时。
蒙伟源 37岁 货运司机
“现在快递公司太多了,物流都不好干了,竞争太激烈,今年能挣三万块钱就笑了。淡季没多少钱,旺季也干不了多少。外面开销大,吃个面要十块钱。2000年的时候打工一个月挣两千块钱能剩一千五六,现在挣四千块钱能剩多少呢?”
“我们农村的人不管城市的东西,担忧也没有用嘛,不行就退回老家。”
蒙伟源来自广西,回家得先去广州。他常年开大货车运送新车发往各地。
房二洋 40岁 安装玻璃幕墙
“这个工还可以,不算太累。今年钱难挣了,现在城里开发的都差不多了,找不到工,工地少。老家的房子也减价了,大概是从去年十月一号开始(掉价)的。”
“这次回去啥礼物都没带,哪有钱带礼物啊,小孩上学也要花钱,穷死了。”
房二洋来自安徽省。
苏彩玉 29岁 仪表厂员工
“感觉今年特别不好挣吧,老板拿到的活也变少了。一方面上海的政策一直在提高底薪,一方面老板就会控制加班,我们最后拿到的工资跟去年一样,三万多块。”
“在老家工作很少,工资也低,每个月只能挣一千块左右。我现在家里出了状况,不得不回家,本来家里条件也不好,现在不打工了,挺担忧的。”
苏彩玉来自重庆,她说票不好抢,最好只买到了无座的票,要站23个小时。
乐观:钱虽难挣,但未来会好
胡耀吾 62岁 建筑工人
“现在开工少了,国家不让乱开发了。钱比原来好挣,但是开销也厉害,一顿饭要十块钱左右。国家的经济觉得比原先好,肯定是越来越好。”
“年纪大的农民工到了六十岁国家多少还补助一些,一个月七十块钱吧。生活不能自理的还多一点,一年有一千多块钱。我今年做了十个月,老板给我打了两万八。我们老同志能混多少钱啊,只要老板不欠我们工资我们就高兴了,要是欠了我们就去找国家。”
胡耀吾来自河南省。
纪继忠 64岁 园林绿化养护
“每天赚107块,除掉12块钱生活费,剩95块钱。干一天算一天的钱,下雨就没了。我在苏州干了12年,去年工资150元一天。今年经济疲软,苏州搞建筑的都停了,就到上海来了。”
“我平时一直关注新闻,今年经济都不景气,活少了,对农民工有点疲软,但总的政策的方向是好的,体现在农民工自由,不被拖欠工资。我觉得作为群众来讲,作为农民工来讲,不需要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相信政府。”
纪继忠来自江苏新沂,目前在上海一小区的做绿化工作。
彭应运 18岁 灯具厂工人
“我初三的时候想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就出来打工了。今年的工不怎么好打,工资比较低。我一天做八到十三个小时,一个月可以挣四千。感觉这几年工资没怎么涨,物价一直在涨。”
“有的厂里未成年的打工不要太多哦。找工作的时候如果你没满十八岁,给中介两百块钱,他就会给你一张身份证,什么厂进不去。十五岁的人跟成年人做差不多的活,工资会低一些,而且没有保险。”
“我打算等以后自己有一点钱了,去开个店之类的。打一辈子工肯定不是个办法。”
彭应运来自四川省。
马永生 50岁 钢结构工
“我农忙的时候要回家(帮忙),在上海一年最多干200天。一般情况下180到190元一天,去掉每天35块钱的生活费,工地下雨停工的日子,实际就干150到160天,这样算下来实际上没有什么钱可挣。”
“感觉2008年以后找工作还是好找的。从2013年下半年开始,2014年一整年,一直到2015年,工资还稳定,但是(工作)不好找。”
“像我都50岁的人了,家里还有土地种着还凑合吧,如果在没有土地的情况下压力是非常大的,基本没有收入了。反正社会吧,比起以前来说是好的多了,生活水平提高了。”
“钱难赚不是谁可以左右的,现在国家也在想方设法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是全球性的问题,我们对国家和政府没什么抱怨的。毕竟社会发展有它自己的规律,虽然不能说不可抗拒,但这是很难扭转的局势。我希望不要有腐败吧,有些贪官一晚上就能挣我一年的工资。”
马永生来自山东,现在在上海一家建筑工地,与钢结构打交道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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