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多阴天,男人出门长风衣、长柄伞、阴着脸,所以他们的幽默也是冷冰冰的刻薄。
钱钟书在清华、牛津读的都是英国文学,字里行间浸濡了英式的冷幽默。在学术著作中,他揭示出文学史中的传承现象:新流派往往喜欢认祖归宗,以证明自己“一一有来历”的正宗血统,归之于“野孩子找爸爸、暴发户修家谱”,一言蔽之,深刻而幽默。将尸体解剖般的学术论文,写得那么趣味盎然、轻松幽默,实乃罕见。
最近看《杨绛谈往事》,见钱钟书给杨绛书的扉页题词:“赠与杨季康 绝无仅有地结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妻子、情人、朋友。”
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现代人的婚姻流程三部曲:先朋友,后情人,终为妻子。女友是诱饵,情人是鲜花,妻子是果实。三者顺序排列,也有可能倒叙,比如包办婚姻,李双双的“先结婚、后恋爱”,但不可能并列,这就是钱先生所强调的“绝无仅有”,表现出钱先生的学术敏锐。
对于男人,婚前可能有女友、情人,往往两者兼具一身,这是常态。也有短期内拥有几个异性朋友,以便百里挑一,玩概率,这样的男人往往缺乏自信,好比缺乏自信的本科生,不得不考硕士,然后博士,囊括了所有的象征性符号,“万物皆备于我”,才敢面对社会。
不过,作为常态的男性婚姻,不管有多少女友、情人,妻子只有一位,按照怪人辜鸿铭的逻辑:茶杯可以有几个,但茶壶只能一个。那就是奇谈了。婚姻的上上签:一花一果,白首偕老;下下签:广种薄收,仅得一果。这一点与植物似是而非,可能“一花一果”,绝非“花开多少,结果多少”。
与“广种薄收,仅得一果”相比,男性婚姻偶尔也会出现“无花果”现象:老婆都是介绍的,然后结婚,然后离婚,因为离不开女人,于是又结婚,又离婚,几个轮次,一贫如洗,一生财富都在不断的“二分之一”的瓜分中消蚀殆尽,好比不善经营的老板,在不断的招股扩股、改组重组中,由董事长而董事、由股东而股民——卖葱姜的股民。
男人求偶的第一步:女友、情人,各自的目标不同,但标准却是一致:漂亮、年轻,两者兼容,往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笑话为证,好像也是英国的,起码是英国式的风趣——有人请教诗人:“如果你必须呆在一个小岛上度过余生,你会带哪三样东西?”诗人说:“诗集、美女、葡萄酒。”朋友又问:“如果你只能带两样东西,你将舍弃哪一样?”“诗集。”诗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朋友又问:“如果只能带一样,你将选择哪一样?”诗人想了许久,说:“那就要看她们的年份了。”
漂亮与年轻毕竟是硬币的两面,作为男人,可以从他“两者仅得其一”的选择中,判断出这个男人的年龄:首选漂亮的,往往少不更事的年轻人;首选年轻的,有“夕阳红”的嫌疑。
婚后男人,必须在妻子与情人之间两者选其一,或爱人或情人。婚姻不是超市,不可能“买一送一”;也不是菜场,葱姜可以搭配,甚至容纳“盆头菜”。所以婚后男人的交际面自然萎缩、必须狭隘,局限于“老酒、老友、老板”。做妻子的呢,可以劝老公戒烟,但不能戒酒,相对于异性朋友的诱惑,酒后糊涂实乃大醇小疵。聚在一起喝夜老酒的,往往是同窗同好同事,而且肯定是同性,绝非“老唱片”。在上海人口头禅里,老唱片,老情人之谓也,简而言之:《同桌的你》。“老唱片”相约,往往于咖啡厅,“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情人间,咖啡是发酵母、咖啡厅是酿酒窖。
老酒不是咖啡,也不是夜壶水,而是严防异性朋友的汉界楚河。
作者:李大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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