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莞石碣镇新洲岛,一方弹丸之地,吸纳了来自 49个国家,操着25种语言的数百外国人。这里不是联合国机构,这里是外籍犯监狱。
在这里依照一部 1994年出台的监狱法,管理着40多个国家的犯人。狱警们要把万国罪犯改造成合法公民。“合法公民,合哪个国家的法呢?”这让人有些犯难。
拉瓦锡的余生从东莞开始。从前,他是活跃在广州三元里一带的“国际倒爷”,乌干达人。家里生了一堆孩子,上中国淘金来了。每天拖着一大袋衣服来去,吃力,来钱慢,直到某天有人教给他一桩赚钱的买卖:海洛因。
也许是老家乌干达战乱频繁,贩毒算不上什么要命的事,又或者拉瓦锡头一回知道海洛因是啥玩意,总之,他被抓了,被判了无期徒刑,最后被送到离家万里的东莞石碣镇一座孤岛上度过余生。
孤岛叫新洲岛,听起来像是“国际旅游岛”:一方弹丸之地,吸纳了来自49个国家,操着25种语言的数百外国人。
不过很抱歉,这里不是联合国机构,这里是外籍犯监狱。
监狱看上去很整洁,像一所全日制学校,除了铁闸门、高墙和哨兵。里面的教室、宿舍,都是上个世纪的犯人们自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岛上如今仅存着2座废弃的水泥厂,阴森得像个废弃的古堡,20世纪初法国传教士建造的麻风病院,在监狱另一端的杂草中荒芜。
1988年以前,这里几乎是一座荒岛,少人接近。1989年开始,这里成了新洲监狱的所在地,开始零散关押外籍囚犯。1996年,监狱更名为东莞监狱,正式成为广东省境内关押男性外籍罪犯的监狱之一。
倒AV,判了15年
大部分外籍犯都因贩毒而“进宫”。有些犯人头一遭来中国,带着毒品刚下飞机,就被逮进了“号子”;尚有辨不清国籍的,一过海关就把护照给撕了,至今身份不明。
中国刑法规定,外国人在中国犯罪应接受中国法律管辖,渐渐地,周边国家犯人都被聚集到这里。
大约在1996年,东莞监狱羁押了第一个外国犯人,来自尼泊尔的毒贩。往后,2002年中国加入WTO组织,东南亚外籍犯越来越多,达数百人。因地缘文化接近,这批外籍犯还算通情达理,监狱管理的难度尚未凸显。
在东莞监狱的狱警们看来,真正的麻烦始于2007年,非洲、中东籍犯人相继拥入。比如拉瓦锡,大部分外籍犯都因贩毒而“进宫”。有些犯人头一遭来中国,带着毒品刚下飞机,就被逮进了“号子”;尚有辨不清国籍的,一过海关就把护照给撕了,至今身份不明。
很多人认为自己被关得莫名其妙——最叨叨的是尼日利亚的麦克。去年,他批发了4000多张AV光碟预备销往非洲,在白云机场被拦截,获刑15年。他很委屈,像唐僧一样没完没了地申诉,逮着干警就讲,一讲就一两个小时,说他被机场的人骗了,明明是免检的,又问卖碟给他的人有没有抓起来,判了多少年,关在哪里,如果中国人卖碟不判刑,外国人买碟判了刑这很不公平……
隔了半个地球,语言、饮食习惯、风俗差得十万八千里,他们就像是麇集在中国监狱里的天外来客。
首先要过的,是语言这道坎。
异域的犯人来了一茬又一茬,狱警们还是原来那一拨,懂英文者寥寥。
集中关押外籍犯的二、六、九监区,通常配备一到两名翻译。三个监区长都不大讲英文。外语人才太少,这是东莞监狱面临的困难。偏僻的工作地点、普通狱警两三千的工资很难留得住处处吃香的外语人才。
小语种犯人的谈话至少需要4个人,只会讲土语的犯人,土语译英语的人,英语译中文的人,最后抵达狱警。这样的对话费时又艰难,中途还很可能会错意,比如狱警教育说,你想想,你这样做对不对,碰上了半吊子翻译,最后犯人的理解是,你这样做是对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死缓”二字,犯人往往把“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理解为“获刑两年”。
九监区囚禁了六七个巴基斯坦人,都讲吾尔都语。其中一个人因在深圳贩卖人口获刑,是个中国通,大年二十八那天,他还特地给“监区领导警官们”写信,祝“玉兔呈祥,步步高升”,他承担了巴基斯坦犯人和警察间的翻译任务。但过不了多久,“人贩子”中国通就要刑满释放了,那时巴基斯坦人就真正陷入孤岛了。
也许还有伪装的“假象”:说到明天放假,大家都欢欣鼓舞地鼓掌,一说到规章制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监规纪律,底下就纷纷表示听不懂,不知道。
拿狱警的话说,三分之一的外籍犯,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量,“累得像骡子”。邓允民是六监区的监区长,常常是晚上七点半巡岗,就有十个八个排队要找,伙食,疾病,劳动,成绩,报酬,什么都反反复复地问。单是谈个“不吃冬瓜不吃通心菜”的问题,几个回合翻译下来,也得耗上十来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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