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与巫术的结合有着久远的历史。CFP供图
第一专栏
在曼谷上演“泼血节”的红衫军多来自泰国的北部、东北部,泼血、下咒,本来就是那些地方长期流行的巫术仪式,并且也不是第一次用在政治斗争上。泼在执政党总部和首相府的血来自红衫军成员的自愿捐献,这个动作有点像台湾红衫军大家捐款来倒扁,把共同的事业真正做成自己的事业(自己成了这个社会运动的“股东”),大家的血聚到了一起,泼到了一处,鲜血灌溉出的战斗友谊当然澎湃而持久。
有媒体用了“血洗首相府”的说法,其实这不是在血洗,而是在下咒。谷歌了一下,发现这是泰国巫术的一种规定,要对敌人下咒,就必须用自己的血,以自己的血作为媒介,使自己的意念进入另一个人的体内,控制或摧毁这个人的灵魂。红衫军用自己的血把他们的仇敌泼了个遍,泼前还隆重举行下咒仪式,并让媒体拍照摄影,以便让法力持久乏力并远播。大量复制符号的现代媒体,成了传统巫术的一部分,巫术通过电子比特大量传输,如同被大神的巨袍一挥,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无远弗届。
当然,红衫军的发言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们与巫术的关联,说这是为了表明现政府坐在人民的鲜血上执政,现任首相踩着人民的鲜血上班。对这场以泼血而不是流血的方式进行的和平示威,现任首相阿披实抱以高傲而友善的微笑,暗示红衫军难有作为,即便是泼血下咒。
巫术是泰国政治文化的一部分,这个佛教国家有着大量的原始信仰,人们与神鬼共处,难免有避邪或搬用神鬼为自己服务的心理活动。前几年处在丑闻漩涡和黄衫军围攻中的前首相他信,就深信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而是对手对他施了巫术,让他运衰。他信对巫术的虔信在英国也是出了名的。作为曼城足球俱乐部的老板,当球队输球的时候,他认为这是俱乐部和球场风水不好,要把风水好好改一改。在遭黄衫军围攻期间,他信按照占卜师的建议来安排公务活动,布置住宅和办公室,佩戴护身符,派下属寻求解咒之法,同时也不忘悄悄给自己的政敌下咒。当然,据媒体报道,围攻他信的黄衫军也确实给他信下了咒。而他信也公开声称自己随身带了许多法宝和佛像来抵挡对手请来的恶魔。这颇有点像《西游记》里的法力比拼,也有点像特洛伊战争———凡人们在打仗,他们请来的大神在天上分成两派也忙个不停。
在万物有灵论流行的东南亚,巫术至今仍是人们私人生活与公共生活的组成部分。巫师通过奇怪的舞蹈和高深莫测的咒符、辟邪物、法水来帮助求助者实现他们美好的愿望(白巫术)或恶毒的愿望(黑巫术)。泰国巫术中的咒符包括了神秘的梵文、巴利文。印尼、马来西亚的咒符主要用来自远方的阿拉伯文,人们用阿拉伯文呼唤大自然中的神兵鬼将和细小恶魔为自己服务,2009年印尼与马来西亚关系紧张期间,一些印尼人宣称要进攻马来西亚,进攻方式中就包括了巫术。印尼前总统瓦希德在面临政敌逼宫的时候,曾恫言他的拥趸将会变成刀枪不入的神兵来救驾。台湾的原住民有借助巫术猎取仇人头颅(即“出草”)的传统,曾多次到台北上演出草仪式教训“坏政客”。台湾政坛人物,可能没有哪个没被下过咒的。2003年小布什打响了对伊拉克战争,他到泰国来开会时,泰国巫师也曾经对他下咒,把他的灵魂加上封印扔到河里。
在中国,远的不说了,清朝官员、太平天国、义和团,都是巫术崇拜者。先说清朝官员,英军战舰的炮弹打到广州城里,城里的巡抚认为这是巫术,下令收集马桶向海里投放,英军以为是土制鱼雷,居然忙乱了一阵子。再说太平天国,在鲁迅的《阿长与<山海经>》中,阿长曾对作者说:“城外有兵来攻的时候,长毛就叫我们脱下裤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墙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来;再要放,就炸了!”而天京事变、洪杨之争,更是巫术魔法使然。到了集巫术之大成的义和团,更是有许多有趣故事,按下不提。
回到泰国政治上的“泼血节”这件事,应当说,还是有点创意的,相当于一种另类的政治行为艺术,血在这里,既有同仇敌忾的意味,也有政敌舐血当政的含义,浓烈的颜色让全世界的电视机少儿不宜了好多天。
传统习俗中的巫术成了现代政治行为艺术,是全球化时代“地方复兴”、“传统复兴”大潮的一部分。台湾红衫军在围攻陈水扁时,就使用了秘鲁神秘的“纳斯卡线”作为抗争图腾,这个图案的锋刃直逼陈水扁办公室,强大的法力振奋了红衫军士气,是极佳的社会运动创意案例。
说到社会运动,行动创意是非常重要的。香港A PE C年会期间韩国农民诡异的跪行与蹈海,让内地人大开眼界。广东化州村民捏气球、“吃”石头,想来也是聪明的抗争艺术创意。巫术常常是弱者的武器,反全球化抗争中,原住民巫师彩色的脸焕发着无穷的力量。1986年菲律宾的“人民力量革命”,遍地的黄衫吓跑了贪腐专制的马科斯,以致后来其他地方的黄衫军、红衫军,以及各种颜色的“革命”,都把社会运动做成了一门智力密集型艺术,而充当运动领袖的人,则必然要具备巫师的气质,或者说,艺术家的气质,会背几句名言警句恐怕还不行。巫术和艺术都具有创造精神魔力的功能,从而成为强大的社会动员机制。在历史的激流中,和平的、非暴力的转变一定要有幽默大师、艺术大师的参与,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如果没有幽默气质和艺术天分,那多半就爱动刀动枪来解决问题了。
当然,从幽默走到犬儒,从艺术走到巫术,都会有一些问题。“文革”时期红卫兵以“反封建”为号召的巫术大表演,纳粹的近乎巫术的统治术与宣传术,都让巫术中特有的痴迷、狂热、失去自我大行其道,祸国殃民。还有,对喜欢巫术的人说一句:使用这套方法,可能会伤到他人,但也很容易伤到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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