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极拳与气功
一 殷建尼的功夫与不幸
读小学时,我常去跟学校的校工玩耍,这校工给人的感觉总是怪怪的,因为他有癫痫病,病发起来会口吐白沫,倒地不醒人事。他很少有笑容,脸总是阴沉的,以我儿时的观点,他的名字也相当的怪,他叫殷建尼,我当时以为,因为大家都叫他老殷,所以他自然而然就会阴阳怪气一些。
只有谈到武术时,他才能从脸上漏出一丝笑容。我跟几个小朋友有时也跟他戏耍,无论怎样抓他,拿他,抱他。他都可以轻松化解:因为学校附近的人都知道他是武术高手。所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调皮捣蛋。直到有一次学校里来了一群半大不小的青年,那天正是放暑假时,学校里正好没有人。殷建尼的身高不足一米六零,比这群青年最矮的还要矮,先是两个人上来推搡老殷,但一瞬间这两个人就被放倒在地上,马上又上来四个,围上来拳打脚踢,但很快四个人都被老殷打得东倒西歪,之后的情景更是令人目瞪口呆,只见老殷两手各持一人,就像在摆弄两个旋转的陀螺。这两个陀螺挣扎着想脱开老殷的手。但总是像被胶沾住一样不由自主的随着老殷而翩翩飞舞,老殷撒手了,两个陀螺因脚底拌蒜而先后倒地。这群小子走了,他们本来是想偷一家工厂存放在学校的半桶盐汽水。结果汽水没喝成,反而人变成了陀螺。七十年代初,只要能喝到汽水,做一会陀螺也算不了什么。
我将此事告诉了邻居高叔叔,高叔叔是退武军人,他曾参加过韩战,是杀死过美国军人的英雄。高叔叔练武术会气功,青年时就以乡勇闻名,之后走南闯北,因性格好斗,喜与人交手,从无败绩,并以此为荣。高叔叔听过老殷的名字,希望有机会同老殷交手,一决高低,也巧有天老殷来我楼里帮人看病扎针灸,老殷扎针灸跟别人不一样,他是隔着衣服扎的,我感冒时也让老殷扎过针灸,也是隔着衣服扎的。高叔叔自然不会放过机会,等老殷扎好针后,搭讪着表明心意。比手动武,老殷从来是来者不拒,就这样,我也跟着他们来到高叔叔家。
高叔叔摆好姿式,但刚一进身,就被打出贴在墙上,高叔叔再次向前出手,一瞬间人又放倒在高叔叔自己的床上,高叔叔从床上爬起来,皱着眉头,不再急进,两手缓缓而出,老殷出手相应,高叔叔比老殷高出一头多,四手相交,高叔叔已是动弹不得,高叔叔冒汗了,他先认了输,然后问道,你练的是什么功夫?是不是魔术?老殷说:我练的是太极拳。
在这以后,说起此事,高叔叔对我说:我一生只输给了老殷,我一生也只服老殷。
到了1982年,受电影少林寺的影响,我突然觉得应该学点功夫了,就到了陕西巷老殷的家里。我之前一直叫他殷大爷,这之后殷大爷变成了我的殷师傅,我则变成了殷师傅手中的陀螺。那时,我虽年龄未及弱冠,却也逐渐长大成人了,我个子矮,但还是比殷师傅高很多。尽管如此,只要殷师傅愿意,他还是把我及我带去的朋友揉得东倒西歪。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从新认真地重练太极之后,找一些太极理论书籍来读,看到李雅轩师对董英杰师的评价,董英杰善揉挫之力,能把人揉得东倒西歪时,我觉得这情景,这滋味我太熟悉了,我不自觉得又会想起殷师傅,以及被他揉得东倒西歪的情景。但殷师傅的擅长,却不是揉挫之力,我之后又碰到一个太极拳家,听他说六十年代殷建尼师傅的特长是以轻灵而闻名。我当时也不懂什么是轻灵,跟殷师傅推手时他要重有重,要轻有轻。重时你根本就受不了,轻时你什么也摸不着。
殷师傅以前也收过几个徒弟,都是练少林拳的,比手输给殷师傅后,磕头拜师,那是文革以前的事情,其实,上小学时一个教过我的老师也是殷师傅的徒弟,那老师姓张,练过多种拳术,张老师又高又壮,原本不把殷师傅放在眼里,但跟殷师傅交手后,却也变成了殷师傅手中的陀螺,拜师后张老师练得很认真,很快就成了行家,之后在文革的帮派武斗中,张老师大展拳脚,勇冠三军,所向披靡。但因连伤数人,被殷师傅一怒逐出师门,之后殷师傅就再也不练功夫了,也不教徒弟了。当我找到殷师傅跟他学太极拳时,他已把拳架忘记了,因为要教我只好试着演练,但练来练去殷师傅最后也只能练到第一个十字手。
殷师傅是练武的天才,但在谋求生存的能力上却非常的平庸,殷师傅出生在富贵家庭里,受过良好的教育,请得起一流武术教师,文武双全,知天文地理,又精通医道,自然心高气盛,谁知一朝变天,殷师傅却变得一贫如洗,殷师傅本性善良,不懂钻营,虽有惊人本领,但却怀才不遇,报国无门,只好在一所小学校里做校工,这是学校里最低的职位,殷师傅对我说: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变成了校工。大概因校工是学校里最低的职位。这使得殷师傅一生郁郁寡欢。殷师傅的太太比殷师傅小很多,老夫少妻,自然是小当家,殷师傅的处事之道是温良恭俭让,这使殷师傅的地位只有越来越低,心情也越来越差,脸色也越来越阴沉,而癫痫病却越来越厉害。
只有在动手比武时,殷师傅才能找到他的尊严,殷师傅为人极孝,对老师极为尊敬,殷师傅拜过很多老师,也练过八卦,形意拳。殷师傅的太极拳老师姓崔,叫崔毅士。殷师傅是他老师的弟子中最能打的一个,跟老师的关系也最好。有一次他老师对一个叫高明的弟子说:来,高明,过来跟我推手。那天大概是心情不佳,高明说:我不推,我跟你推不到一块去。崔老师心情不悦,之后对殷师傅说:高明看不起我了,我要跟他推手,他说他跟我推不到一块去。殷师傅听了,马上说,老师别生气,让我去教训他。殷师傅找到高明家去,大叫,高明,你连老师都看不起了,你来跟我试试。高明无法,只好起身相迎。这场打斗,自然是大师兄数次把师弟打倒,第二天高明赶快向老师崔毅士认错。
我跟殷师傅学了三个月,殷师傅对我说:你为什么学不会?其实太极拳,三个月是学不会的,拳架殷师傅只能打到第一个十字手,我也只能学到第一个十字手。殷师傅那时教我推手,一招如封似闭,常将我打出一丈多远。殷师傅一边发人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头顶脚踩腰催手发。
那时我认识很多练太极拳的人,但那些人的太极拳只能健身,不能比手,所以我问殷师傅,你的太极拳为什么能打人?那些人的太极拳又为什么不能打人?殷师傅说:练太极拳要练出内功,否则就没有用。殷师傅又说:我已经忘了拳架,不能教你,你要么找吉良晨去学,要么去练气功也好。我选择了后者,决定去学气功。
那是1982年,殷师傅帮我介绍了一个气功老师,叫赵树雪。赵师傅的气功老师是胡耀贞。赵师傅教的功法就是胡耀贞的静动气功。练气功也是要讲缘份,缘份对了,坏人(身体不好之人)可以炼好,缘份不对,好人可能练坏。在这二十几年中,坏人练好了我见了不少,但好人练坏了我见的也挺多。我呢,我是先把我自己练坏了,然后又把我自己给练好了。我练静功,也练动功。又练静动气功。我站过十几天的形意三体式,舞了二十年的达摩易筋经,我学过一个月的鹤翔桩,跟着又学练了一年的形神桩。先是又改学了半年的陈氏太极,接着又练了四十天的无极功。印象较浅的是大雁功,我学了三个星期,印象较深的是张香玉的大自然中心功,我整整练了一年多。我听严新的气功报告是四个小时,而张宏宝的气功讲课却是五个下午。我左练右练,前练后练,我有时练得糊里糊涂,有时练得清清楚楚。有时练得头昏脑涨,有时练得死去活来。我后来根本就不想练,可是我不练又不行。直到今日,我突然发现我一不留神也变成了一个真懂气功的气功大师。
あ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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